孫林子一聲慘叫,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居然有人會殺他,他用手儘力地去要夠那把插在背上的刀,撲通了幾下,都無法抓住,終於,倒到了地上,掙紮了幾下,氣絕而亡,死時雙眼還睜得大大的,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送命。
周圍的西燕鐵甲護衛們,從最初的震驚中醒悟了過來,慕容逸豆歸一揮手,全都圍了上來,那其他的八個刺殺過孫副將的部曲們,紛紛逃到了一邊,隻有這個殺了孫林子的小個子部曲,仍然傲立原地,把刀往地下一擲,朗聲道:“我叫孫興,殺孫林子乃為主公報仇,願受大帥軍法從事!”
這一下變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連遠處金墉城頭的劉裕,也是臉色微變,隨即點了點頭:“想不到秦軍降兵之中,竟然也還有忠義之士。”
慕容蘭歎了口氣:“不是所有人都象那孫林子一樣全無心肝的,隻是這個義士為主報仇,卻違了軍令,恐怕會死的很慘了。”
劉裕搖了搖頭:“我不這樣想,慕容永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止是殘暴和對人的貪欲,自私的利用,現在他要進圖中原,至少退保並州,也需要立些忠義之士的典型,不然無法守成,我想,這個人,他不會殺,而是會用。”
正說話間,西燕軍中一陣剛剛引發的騷動也漸漸地平息了下來,慕容永的眼神淩厲,真視這個殺了孫林子的人,沉聲道:“孫科,本帥下過令,十一抽殺是軍法,必須執行,孫林子帶頭殺抽到死簽的孫副將,有功,你不遵我令,不但不殺孫副將,反而殺孫林子,真的不想活了嗎?”
孫興朗聲道:“軍法無外乎人情,若是人沒有起碼的恩義之心,與禽獸何異?我玄虎軍士,多是本鄉本村召集,互為親朋好友,所謂作戰時可以同仇敵愾,有難時也可以同生共死,讓同夥之人抽一必死之人,然後餘者相殺,則是徹底摧毀這種基本的人性,親情,又好比我等,身為將校之部曲,本是受恩於人,當以死效之,卻因為這條軍法,要逼我等弑殺舊主,我孫興當年無所依靠,餓得快死的時候,是主公救了我,給了我一口飯吃,活命之恩,當以死相報,要我殺主活命,請恕難從命。”
說到這裡,他一指地上孫林子的屍體,沉聲道:“至於這個孫林子,也被主公所救,今天卻是為了活命,帶著殺主,這樣的人,今天可以殺主人,明天如果情勢不利,就會戰場倒戈,反過來攻殺大帥,我今天殺此獠,不僅是為了主公報仇,更是為了大帥除害,這樣的虎狼成性之人,留在軍中,絕非好事。”
慕容永冷冷地說道:“不管你說得再好,你也有違我的軍令,我要以軍法處死你,你可有不服?”
孫興哈哈一笑:“大帥,我報仇,乃是償恩,而您的軍法,是為了約束大軍,保護更多戰士的性命,我們都沒有錯,現在我報仇還恩已了,甘受軍法!”
慕容永站起了身,緩緩說道:“孫興,你是個忠義之人,剛才你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十一抽殺,確實有違人倫,摧毀鄉誼友情,是本帥有所顧慮不周,這樣吧,抽殺之法,仍然需要繼續,但行刑之事,不由你們自己來,而是由軍法官來執行,你們昨天臨陣潰逃,致使大敗,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所有有幸活命之人,本帥給你們一個雪恥的機會,今天當先攻城,如果攻城有立功之人,無論是攻上城頭還是填壕爬牆,隻要是努力作戰,都會得到我的獎賞。”
說到這裡,他的眼中冷芒一閃,轉身拿起了身後的那麵懸掛著苟林首級的大旗,說道:“這麵大旗,是你們玄虎軍的軍旗,因為昨天的失敗,這麵軍旗,現在蒙羞了,你們將軍的首級,就掛在這上麵,今天,你們想洗刷戰敗的恥辱,讓這麵軍旗重新能堂堂正正地飄揚,就得靠自己的努力去拚命,本帥答應,不管你們今天能活下來多少人,隻要達到了本帥的要求,都可以打著這麵血染的軍旗,昂首挺胸地回歸故裡!”
慕容永把大旗往地上一插,對著孫興沉聲道:“孫興,你現在就是玄虎軍的將軍,這麵大旗,由你來掌管,現在,抽殺儀式,輪到你來主持。”
孫興的眼中淚光閃閃,大聲道:“大帥,我們玄虎軍就是死,也一定會倒在攻城的路上,末將用性命向你發誓!”
他轉過了身,對著身後一個個兩眼放光的軍士們說道:“弟兄們,咱們並州爺們,從來不要讓人看扁了,我們投降過,逃跑過,可是軍人的榮譽,卻是要自己用血和命來維護,現在,按大帥的吩咐辦,活下來的人,都跟我衝!”
劉裕在城頭,冷冷地看著十人一組,十人一組的玄虎軍士們,輪流地上前抽那生死簽,說來也奇怪,經曆了剛才的事情後,仿佛這些人一下子也都看淡了生死,再也不象第一隊人那樣洋相百出了,即使是抽中白色石頭,明知必死的人,也是坦然坐到一邊,跟二三要好的親友交待後事,然後笑著喝下斷頭酒,引頸就戮,活著的人們在一邊流著淚,唱著家鄉的民謠,卻無多少傷感之意,剩下的,多是一種強烈的複仇欲望。
劉裕歎了口氣:“慕容永真夠幸運的,想不到一個忠義之士,居然能誤打誤撞地讓他把這支潰軍變成了死士,接下來,我們會麵臨苦戰了。”
檀憑之不屑地搖了搖頭:“寄奴也不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吧,昨天又不是沒跟他們打過,都不過是些鼠輩罷了,不說膽量,戰技也是稀鬆平常,沒一個能擋我軍猛士三刀的,就算今天有了戰意,我們有堅城在手,有堅固的城防,又有何可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