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咬了咬牙,儘管他的腦子裡一直有個聲音在提醒著他,這個青龍一定是在說謊,絕不可信,可是他說的這些事情,又是如此地真實,前後相連,絲絲入扣,甚至連半點破綻也沒有,自己的內心深處,倒是有七八分相信了。
劉裕看著青龍,沉聲道:“從桓溫死到謝家組建北府軍,十幾年的時間,你就一直潛伏不動?我不信,你不是這麼能隱忍的人。”
郗超微微一笑:“當然不是,我幫著謝安扳倒了桓溫,表麵上看,天下人皆以為我郗超是桓溫的謀主,但實際上我卻得到了謝安的信任,從此我可以以青龍的身份,做我想做的事,布我想布的局,多年來,我來回於大晉與前秦之間,布勢無數,跟慕容垂也多次秘密商議起兵之法,這個同樣給害得有國難投,有家難回的名將,居然成了我的朋友,天下諷刺之事,莫過於此。”
“除此之外,我還秘密地以燕鳳的身份,在代國成為了拓跋什翼健的謀士,本來我想借著代國之力,與潛伏在秦國內部的慕容垂,姚萇,會合對苻堅親近漢人的政策不滿的前秦宗室,聯手起兵,隻要北方大亂,大晉就沒有不北伐的理由,到時候我可以到桓衝身邊助他奪取中原,關中,然後請命鎮守,如此,我就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地盤和力量,才可以向著謝安報複了。”
劉裕歎了口氣:“這麼說來,前秦在淝水之前的那場大亂,是你的策劃了?”
郗超恨恨地說道:“本來按我的計劃,是要代國先出動大軍,攻擊前秦,然後苻堅起兵相抗,這時候在幽州的苻洛苻郎趁機起事,慕容垂則聯合姚萇,在關中生事,如此三路同時發難,前秦必亂,這時候我大晉趁機出兵,至少可以儘得中原齊魯之地。可是沒想到拓跋什翼健貪圖美色,疏遠與前夫人所生諸子,欲立後麵慕容氏夫人所生孩子為儲,引發內亂,結果他沒發動南征,反而先讓代國給前秦滅了,慕容垂這老狐狸也不敢再動。”
“可是謝安倒是看出了機會,我跟北方的聯係,他似乎有所察覺,而慕容垂也不想把寶都押在我身上,通過我尋求跟謝安直接接頭的可能,這才有了後麵你所知道的事情,北府兵的組建,是因為謝安與慕容垂談妥,由慕容垂挑唆前秦南下,而北府軍利用江淮的水網之利,主場作戰,一舉打垮秦軍主力,給慕容垂生事起兵創造機會。”
“北方一亂,謝安才有北伐的機會,他想象當年的桓溫一樣,通過北伐建立自己無上的功勳,利用你劉裕這個毫無政治野心的純軍人,加上一堆戰力超強的北方流民,加上謝家為了這一天準備了二十年的糧草,物資,軍械,嘿嘿,看起來沒有什麼可以阻止謝安的。”
劉裕咬牙切齒地說道:“可還是給你阻止了,郗超,你一方麵想北伐,一方麵卻阻止他人北伐,你這種行為,自己不覺得可恥嗎?我不說你是否對得起那些戰死的將士,你對得起你自己多年前的理想和努力嗎?”
郗超微微一笑:“理想?努力?年少時一腔熱血,卻被人利用,被人算計,心中英雄的塌倒,曾經理想的幻滅,一回首,我已經滿頭白發,名聲儘毀,在這黑暗之中,背負著逆臣之名活到了暮年,家族視我為逆子,世人笑我機關算儘,難道我助謝安北伐成功,這些就能回來了嗎?早在枋頭被俘的時候,我就已經立下誓言,總有一天,要讓所有陷害我,背叛我的人,受我十倍之痛!”
劉裕沉聲道:“你跟謝相公的恩怨是你們的事情,但是我們這些將士是無辜的,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北伐大業作為自己泄私怨的報複。”
郗超冷笑道:“沒什麼該不該的,謝安也沒安什麼好心,他想做桓溫同樣的事情罷了,利用你們這些楞頭青為他衝鋒陷陣,而他的做法,已經違背了黑手黨的原則,即使我不出手,朱雀和白虎也不會放過他的,他的失敗,從他野心膨脹,想要扔開其他三家獨乾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劉裕咬了咬牙:“難道你們就不能暫時擱置這些恩怨,先北伐完成之後,再鬥嗎?非要毀掉這次百年來最好的機會?”
郗超哈哈一笑:“百年來最好的機會?劉裕,我告訴你,這次機會還不如我上次呢,慕容垂的主力未損,若不是我跟他通風報信,知道北府軍動向,他會選擇勒兵嚴守黃河一線,你們當時前鋒兵力不過萬餘,而後燕兵力超過十萬,甲騎俱裝就有三萬以上,你哪來的信心可以成功?就算我們什麼也不做,你們最後的結果也就是止兵黃河,鄴城和河北,想都不要想。”
劉裕知道他說的是事實,長歎一聲:“就算收複中原,也是大功一件,隻要等後續部隊跟進,我們仍然有機會,就算實在不行,轉攻並州或者是入關中,也是不錯的選擇。”
郗超冷笑道:“這樣的功勞,不足以讓謝安賺取獨步天下,壓倒我們三家的人望,他從一開始就是在冒險,想要偷襲鄴城得手,所以根本沒有壓上大軍,慕容垂何等老謀深算,勒兵黃河阻你們已經算是客氣的,讓你們深入河北,然後切斷後路,鐵騎圍殺,隻怕你們片甲不得還。劉裕,你根本沒有認清楚形勢,總以為是我們害了你才會輸,實際上,現在根本不存在以武力軍事收複北方的可能,南北風俗迥異,而天下大亂已曆近百年,北方人心根本不向大晉,而胡虜實力強大,在南方沒有一統,無法以全力支持大規模北伐的情況下,根本是不可能完成你心中的北伐夢的,這一點,我越是到現在,看的越是清楚。”
劉裕長舒了一口氣:“好了,青龍大人,你的故事,我聽完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想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