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眉頭緊鎖,他搖著頭:“我不相信,世家大族們會這樣地愚蠢,就讓天師道這樣地拉攏自己手下的佃農莊客們,他們難道不知道,人心如果都向著天師道,隻要天師道一聲令下,就會把他們多年的基業,毀於一旦嗎?”
慕容蘭突然笑了起來:“世家大族們還都知道,兵強馬壯方為天子,隻有控製了軍隊才能控製一切,可不照樣是把北府軍權拱手相讓給你,還有劉牢之,劉毅這些人嗎?有時候道理都懂,但真要執行起來,得流血流汗,吃苦受罪,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啊。明知是有巨大危險,但為了自己的舒適安逸,也隻能咬咬牙放權了。對北府是如此,對天師道,亦是如此。”
支妙音歎了口氣:“是啊,蘭公主說得對,明知是毒藥,還是得吞下,這就是最讓人無奈的地方。是人都有安逸懶惰之心,尤其是生而富貴,不需要拚死拚活的情況下,更是如此。我們這輩世家子侄,已經很少有象父祖輩那樣,肯艱苦創業,打拚一切的人了,就連桓玄,都是我們這代世家子弟裡肯奮鬥的佼佼者,而且他肯這樣拚,是因為給人奪了父親的基業,存著勁想搶回來,若是真讓他生而擁有荊州,隻怕現在也跟王國寶不會有太大區彆。”
慕容蘭冷笑道:“這是你們漢人生存環境太好,衣食無憂,不需要太過努力就可以吃飽穿暖所導致的,要是我們草原之上,餐風飲沙,不拚的話,根本沒法活。所以我們才會想儘辦法讓自己變強,自幼就要習武學兵,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入主中原,過上好日子。”
劉裕的眉頭一皺:“好了,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世家子弟因為條件優越,不思進取,所以漸漸地失去了兵權,讓我們這些京口武夫崛起,控製了北府軍,這點好理解,可是天師道呢?難不成管理莊園,控製佃戶,世家都沒這個本事了?”
支妙音搖了搖頭:“世家大族雖然可以進行莊園化管理,讓幾百戶,上千戶的佃農們集體勞作,大大提高了糧食產量,但終歸羊毛出在羊身上,對其剝削和克扣,也是令人發指的,往往一個佃戶為其勞作一生,最後幾十年下來還是倒欠東家的錢,而世家子弟一旦失去進取心,則偏安鄉裡,慢慢地淪為地方一霸,欺男霸女,飛鷹走馬,對家中的佃戶也是多所壓榨。謝家這些大家族還因為家風正直稍好,要象刁家,庾家這些以貪婪聞名的家族,那些佃戶可就倒了大黴了,隻能修道求佛,從這些宗教的虛幻之中來讓自己麻木,不至於活不下去。”
“在天師道興起於南方之前,南方的莊園之中,逃奴不斷,反抗不斷,本地的土姓大族也在暗中提供助力,慫恿世家大族的莊園之中的莊客們逃跑,起事,甚至會對他們提供庇護,以爭奪人口,要知道,世家大族的莊園之中,多是北方流民,本無身份,在南方也舉目無親,即使是做牛做馬,也得是忍著。除非是有本地豪強能提供保護,不然如何敢這樣反抗?”
“所以這來自北方的高門世家與本土大族的鬥爭,也這樣持續了幾十年,搞得這些世家大族不勝其煩,既不可能將本地土姓全部鏟除,也不可能完全阻止他們這種煽動逃奴的行為,直到天師道的出現,他們能平複底層佃戶莊客的怨氣,緩和主家與佃戶之間的矛盾,有他們在,起碼這種莊客逃跑,暴亂的事情,少得多了,也實現了難得的安定。”
劉裕長舒一口氣:“原來如此,這叫飲鳩止渴啊,天師道就這樣取得了基層的人心,讓貧苦佃戶們心向往之,加之有高度的組織模式,一旦哪天想要起事,必然一呼百應,你們是在玩火自焚!”
支妙音的秀眉微蹙:“不錯,有識之士看出這一點了,黑手黨也看出了這點,隻不過以前黑手黨為了自己的利益,有意縱容其發展罷了,這點主要是青龍力主的,朱雀也不反對,可是現在,他們也意識到了天師道的發展,已經失控,尤其是盧循,已經不可能聽從任何黑手黨大佬的安排,有自己的野心,所以黑手黨寧可跟你合作,也不能再坐視天師道的野蠻生長了。畢竟,跟你還有合作的可能,但跟天師道,幾乎沒有任何共存的未來。”
劉裕冷冷地說道:“繞了半天,原來是你們想讓我來對付天師道啊!可惜很抱歉,我沒有辦法來對付他們,他們不是起兵作亂的匪類,反賊,而是大晉的子民,就算你說他們有野心,起碼現在也沒有犯上作亂之舉,彆說我現在並不掌軍,就算我手中有千軍萬馬,也不可能讓他們把屠刀去對準自己的百姓和子民。”
支妙音微微一笑:“相信我,天師道可不是你這樣的忠臣義士,一旦天下有變,他們一定會望風而動的,要不然,也對不起自己這麼多年的計劃和布置,這不僅是黑手黨的要求,也是我們謝家的要求,因為天師道要奪的,是所有的江南之地,是天下所有的資源,權力,他們要建立一個政權與宗教合一的國家,讓所有百姓都跟那些已經無法自已思考的教眾一樣,簡單而服從,裕哥哥,你想想看吧,洛陽城外的那上萬長生人,格鬥場中你的生死兄弟劉敬宣變成的那種怪物,如果有朝一日,大晉的天下全變成了這樣的人,是你想看到的嗎?”
劉裕咬了咬牙,沉聲道:“若是天師道真的作亂,把無辜百姓變成這樣,那不用你說,我必滅之!可是我不可能在他們沒有這樣做的時候,就對他們下手,你說如果天下有變,天師道會趁勢而起,這個變,恐怕就是你們一直計劃的昌道內戰吧。”
支妙音平靜地搖了搖頭:“不管你如何想要阻止,但箭已離弦,此事已經無法阻止,不是你一人可以挽回,裕哥哥,是掌大晉之權的所有人,包括皇帝,都需要這樣一場內戰,而且,我相信,你更需要這場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