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猛笑著脫下了鬥笠,對著謝琰說道:“這回咱們差點上當了,若非親眼所見,我都想象不到,他們的目的不是攻打山陰,而是要把在錢塘江南各地的存糧,軍械取出,運送出海呢。這些天他們遍布疑兵在江南大營,可是真正的主力早就撤離了,末將跟隨了他們幾支部隊,都是在江南各地的山林之中找出了大量的糧草,軍械,運往浹口那裡的妖賊船隊呢。”
“大帥,當前南岸的賊軍隻有五千餘,皆是老弱,主力正在向浹口方向撤退,若是現在不追擊,就得跟上次一樣,目送他們入海了啊,隻能捉到他們殿後的這點小魚小蝦,這回妖賊說了,有了這些存糧藏寶,就東渡去瀛洲扶桑,再也不回中土啦!”
謝琰猛地把手上筷子一扔,拍案而起:“千萬不能讓妖賊跑了!傳令全軍,馬上渡江出擊,滅了妖賊,回來吃大餐!”
他站起來後,直接就走向了帳外,三個兒子緊隨其後,突然,謝琰想到了什麼,回頭對著謝混說道:“阿混,你回一趟山陰城,督促一下城中的輜重參軍郗僧施,讓他現在就去做午飯,今天的午飯,給每個將士加一條小魚,以慶賀勝利!”
謝混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父帥,這次的大戰,孩兒想要參加。”
謝琰哈哈一笑:“放心,來得及,你辦事細心,先把慶功宴給安排好,回頭正好能跟為父一起並肩殺賊,軍功是少不了你的。”
謝混轉而笑了起來:“遵命!”
兩個時辰後,錢塘江南岸,一處密林之中,徐道覆身著一身綠色的皮甲,與草叢同色,一如他身後千餘名伏身於草叢之中,連劍身也塗著青色顏色的天師道弟子們,抹了綠色迷彩的臉上,隻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從林外百餘步的地方,魚貫而過的晉軍陣列,而一處華蓋之下,謝琰全身將袍大鎧,在張猛等十餘名親衛將校的簇擁之下,誌得意滿地前行。
盧循也作了同樣的打扮,蹲在徐道覆的身邊,他的手飛快地打著暗語,通過這種方式跟徐道覆無聲地交流著:“師弟,果然不出你所料,謝琰真的悉眾渡江了,現在他的中軍正在通過這裡,我們要不要直接衝出去,殺他個措手不及?”
徐道覆搖了搖頭,也以手勢回道:“不急,等晉軍全部過江之後,我們再從這裡衝出,截斷其歸路,前麵的南塘那裡,是一大片水田,晉軍步騎無法展開通過,隻能沿著田壟前進,大師兄已經安排好了船隻,一旦發動,就會從兩側殺出,晉軍擁作一團,完全暴露在我軍的弓弩之下,到時候,隻需要坐收一場大勝即可。”
盧循勾了勾嘴角:“那我們在這裡隻是截敵歸路,功勞可是一點也不會有啊。”
徐道覆笑著擺手道:“謝琰雖然狂妄,但是每戰都不會身先士卒,而是拖在後麵,真的要是前軍中伏,他會第一個往後逃,如果謝琰逃回去,那世家高門還有整軍再戰的可能,我們這一次,要實現跟我們朋友的約定,絕不可讓晉朝的世家,有再起的機會。”
盧循的眼中冷芒一閃:“我們真的要跟桓玄這樣合作嗎?消滅了謝家,桓玄可以輕鬆入京,我們奮戰的結果,未必會自己享用得到。”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那是大師兄考慮的事了,二哥啊,這件事上,你還是不要頂撞大師兄了,現在我們三兄弟,需要的是團結。”
盧循咬了咬牙:“隻怕滅了謝琰,會迎來更可怕的敵人,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大師兄那裡,也應該…………”
他的手勢還沒來得及打完,隻聽到前方六七裡處的方向,突然間殺聲震天,無數戰鼓聲與響鑼之聲,震動天地,而天師教眾們整齊劃一的戰吼之聲,更是讓這裡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天師至尊,法駕三吳,威力無比,法力無邊。”
林外的謝琰座騎一陣慌亂,而他身邊的士兵們,也一下子炸了鍋,止步不前,議論紛紛,謝琰大聲吼道:“不許亂,保持警戒隊型,斥候何在,前方發生何事了?”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兩個盔歪甲斜,渾身血汙的士兵衝到了謝琰的麵前,不及滾鞍下馬,在馬上就哭了起來:“琰帥,大事不好了,我軍前軍劉將軍所部,在前方的水鄉之中遇了埋伏,數不清的賊船從兩側河道殺出,對著我軍的隊列猛射,我軍步騎無法展開,一片混亂,劉將軍身中十餘箭,當場戰死,部隊一片混亂,被敵軍所圍,我等拚死殺出重圍,向琰帥報信!”
謝琰的臉色變得一片蒼白,轉頭對著張猛怒吼道:“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敵軍倉促撤退的嗎?”
張猛的嘴唇都變紫了,話也說不利索,咬牙道:“琰帥,隻怕,隻怕我們中了敵軍的奸計了,他們是故意誘我們過江的,請您趕快下令撤軍吧。”
謝琰恨恨地一馬鞭抽到了張猛的臉上,一道血痕乍現,他吼道:“混蛋,回去之後,看我怎麼收拾你,傳令,後隊變前隊,中軍衛隊殿後,速速撤回江北,張猛,你親自帶隊殿後,要是讓一個妖賊衝過來,本帥扒了你的皮!”
他說著,轉身打馬就要走,突然,一邊的樹林中,射來一陣密集的箭雨,百餘名中軍將士,連哼都沒哼出一聲,就立仆於地,數不清的綠衣劍士,從林中,草叢中,樹上不停地湧出,一條九尺高的巨漢,手中揮舞著雙錘,對著謝琰的方向就直衝過來:“謝琰休走,天師命我徐道覆,取汝性命!”
謝琰麵如土色,這下也顧不得再組織抵抗了,轉身撥馬就要走,一道刀光從他的眼角閃過,謝琰突然覺得右肋之上一陣劇痛,緊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再也騎不動馬,直接就栽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