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同哈哈一笑:“沒這個能力?張尚書,崔侍郎,你們彆以為我們塞外的漢子,就不知道你們中原的情況,範陽盧氏,清河崔氏,永遠是北方的頭等大族,那盧循當年祖先是後漢的中郎將盧植之玄孫盧湛的後人,盧湛在冉閔之亂中身亡,他的長子盧勖南渡,而四子盧偃則留在了北方,投靠了前燕政權,從此盧氏分為南北兩支,盧循隻不過是南支而已,上次盧循帶著妖道們反攻鄴城,也多是他南方帶來的人馬,北方的族人多是在盧偃子孫的帶領下退保家園,沒有助他攻打鄴城,你以為這些事情,我不知道嗎?”
崔宏看著安同,沉聲道:“那是因為範陽盧氏在北方多年的戰亂中,損失慘重,就象盧家,本家都有多位子侄,家主死於戰亂之中,鄴城之戰後,盧循逃回了南方,可是北方的盧家人,又給慕容氏的報複屠殺了一大批,他們的實力,遠遠沒有你想象中的強。”
安同冷笑道:“盧偃的子孫,可不是你說的這樣默默無名,象他的兒子盧邈,盧溥,可都是後燕的州郡長官,坐擁數千家部曲,實力非同小可。慕容垂當年起兵之時,他們就結塢堡自守,吸引了大量漢胡流民歸附,實力之強大,連慕容垂都為之忌憚,隻能授予高官刺史,加以籠絡。即使是盧循反攻鄴城失敗,盧邈和盧溥也沒有受到牽連,仍然是繼續當他們的刺史,怎麼能叫沒有實力呢?”
張袞歎了口氣:“這是我們北方漢人世家的生存之道,自永嘉以來,北方大亂,城頭變換大王旗,胡人首領,一個接一個地建立政權,但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能持續多久,所以,漢人大族,往往隻接受這種名義上的封號,保境安民而已,前秦稱霸則向苻堅稱臣,後燕崛起則認慕容垂為主,按國家製度交納稅賦。”
拓跋珪的眉頭一皺:“就跟我們草原上一樣,那些個仆從部落,隻尊我為大汗,但不會真心歸附,效順?”
張袞點了點頭:“如果君權強大,能壓服他們地方上的反彈之力,則可以派自己的人為刺史,但即使這些人沒有刺史之職,靠著祖輩千百年的影響,仍然可以成為實際控製地方的人,畢竟,亂世之中,這些人可以一呼百應,保護周圍的鄉鄰,這份恩情,或者說在地方上的影響力,可比高高在上的皇帝,要大得多。”
拓跋珪咬了咬牙:“那這次我大魏出征河北,這些地頭蛇們,是助慕容寶,還是助我?”
崔宏笑道:“他們是一貫的做法,兩不相幫,騎牆看戲而已,大魏勝則效忠大魏,後燕勝則加入後燕,反正怎麼也不吃虧,也不會真正出力幫誰。最多是基於形式,提供軍糧罷了。”
拓跋珪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哼,在草原上敢這樣不尊我的部落,都已經給消滅得差不多了,張尚書,那種恩威並施,雷霆手段的辦法,就是你教給我的,現在,我想把你的這一套,用在河北,就交給你去辦,姓盧的姓崔的姓高的這些個漢人高門世家,若是再玩兩麵三刀的把戲,就把他們統統滅了,一個不留,怎麼樣?”
張袞連忙擺手道:“陛下,萬萬不可,中原和草原情況迥異,同樣的辦法,用在草原可以,用在中原不行。”
安同冷笑道:“因為這些高門世家是你的漢人同族對嗎?還是你張先生跟這些世家世代聯姻交好,下不去這個狠手?”
張袞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氣,大聲道:“當然不是,我張袞既然棄燕投魏,就一心一意隻效忠於陛下,哪會有什麼漢胡之分?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中原的情況跟草原完全不一樣,不能把那套立威於草原各部的做法,行之於中原。”
拓跋珪沉聲道:“怎麼個不一樣了?難道中原漢人,還能比草原男兒更有勇氣和血性,打仗更厲害?要真的這樣,還會給異族征服和統治這麼久嗎?”
張袞歎了口氣:“陛下,你有沒有想過一個事情,為什麼強硬野蠻和殘忍如石虎,都拿這些漢人塢堡,大族沒有辦法,最後隻能妥協懷柔?是他不夠殘忍,不敢屠城嗎?”
拓跋珪笑道:“石季龍夠狠夠凶殘,屠城坑俘是家常便飯,我在中原為人質時,聽說過他的這些手段,都給震得夜不能眠,所以我也奇怪,為什麼那些漢人塢堡,還可以存在?是他沒辦法平定這些塢堡嗎?他連天下堅城之首的廣固城都能攻下,我不信他連幾個山寨也搞不定。”
崔宏點了點頭:“陛下英明,不錯,以石虎之凶殘,真要不惜兵力地強攻各地塢堡,是可以拿下,但是,有個人就是這樣做的,他叫冉閔。”
拓跋珪的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這樣做的結果,會象冉閔一樣,弄得河北人相食,無人耕作?”
崔宏正色道:“是的,就是如此,中原的漢人是農耕民族,不象草原遊牧,草原上可以殺光人丁,隻取牛羊,隻要有牛羊,就有吃的。可是中原不一樣,農田是需要人耕作,打理的,一天也不能懈怠,就算是胡人武士,殺光了中原百姓,那最後誰來種地產糧呢?糧食可不會自己從地裡冒出來啊。”
拓跋珪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的意思,是這些漢人的世家大族來組織和保護民眾生產,以向胡人統治者交稅為條件,換取他們不乾涉自己在地方上的勢力,對吧。”
崔宏微微一笑:“正是如此。所以,他們有兩不相幫的底氣,陛下,對於這些人,不能簡單一殺了事,殺了沒人種地了,得合作才行啊。”
拓跋珪看向了張袞:“那請張先生給我推薦一下,姓盧的姓崔的有什麼頭麵人物,我這裡求賢若渴,慕容氏燕國給的,無論是官職還是爵位,我加碼一倍!不過,得先為我們大軍提供軍糧,以表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