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三十多歲,與那些披發教徒們形容迥異,束發綸巾,一看就是個讀書人的文士,走了出來,兩個親衛開始往他的身上套起皮甲,惹得這個清秀文士不停地叫著:“輕一點,輕一點。”
這個文士的左臉之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紫色胎記,讓他整張清秀的臉,顯得那麼地不協調,要用白璧微瑕來形容,再是合適不過。孫芳兒笑了起來:“張先生,上次不是說有辦法消掉你臉上的這塊胎記了麼,怎麼我這一看,好像顏色更深了啊。”
這個被叫做張先生的,名叫張綱,乃是吳地的一個書生,張氏本是吳地大族,但是自東晉開國以來,被高門世家多次打擊,張綱家族,也是給庾家奪了祖傳的莊園田產,成了一個隻擁有百餘畝薄田的小地主,還要納稅服役,比起平民自耕農,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就跟吳地的大部分失地土著家族一樣,全家世代信上了天師道。
但是張綱的手中,有一部家族祖傳的木甲機關術殘本,據說其先人曾經是墨家門徒,後來墨家滅亡才逃難到了吳地,而這些殘本機關術,也是先輩所傳,張家世代研習這種機關術,但不得其法,隻能做些磨坊,水車之類的農具,直到一個機緣巧合的機會,盧循與張綱相識。
盧循的手上,有盧氏所傳幾乎整套的諸葛機關術,也是源於春秋時的上古秘法,與這些墨家機關術的殘片相對照,不少百思不得其解的技術難點,迎刃而解,加上張綱天生癡迷於鑽研這種木甲機關,可謂如魚得水。
短短幾年時間,張綱就製造出了大量可用於實戰的木甲,雖然沒有那青龍郗超的大力金剛這種,可以用黑色妖水驅動的鐵甲殺器,但是現在一字排開的那二十餘部輪式木甲,卻都是出自張綱的傑作!
張綱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次的藥水又失敗了,罷了,就這樣吧,當年我本欲投入王家的幕中,做個幕僚,就是因為他們嫌我這張臉不太體麵才沒要我,哼,我就是要讓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見識一下以貌取人的後果。三教主,現在是要出動木甲,強攻敵軍大營了嗎?”
徐道覆點了點頭:“嗯,我的兵力,要隨時支援兩翼,現在左營即將突破了,不能給敵軍分兵救援的機會,需要三處同時發動,讓木甲在百步之外,攻擊敵軍中央主營的營門,掩護輜重兵填平壕溝,清除路障,等我一聲令下,就全線突擊!”
張綱笑著站上了一部小輪,看起來,就象一個後世的輪滑,兩根木杆,操縱在他的手中,而一塊厚重的,鑲著鐵皮的木盾,擋在他的身前,把頭部以下的整個位置都掩蓋得嚴嚴實實,他操縱著兩根木杆,這部自走輪車,向前輕快地滑行起來,如同一輛電動車一般,前線的軍士們紛紛避讓,閃開一條通道,而百餘名護衛,則緊隨其後,很快,就湧向了正前方。
盧蘭香勾了勾嘴角:“當家的,你為何這回要讓這個酸書生打頭陣?那些個木甲機關,真的有這麼好使嗎?”
徐道覆的眼中冷芒一閃:“劉裕深通兵法,這營寨的布置可謂暗藏殺機,我也看不出現在他的打法是什麼,小心使得萬年船,如果讓重兵上前,給他火攻或者是用投石機,重弩攻擊,就虧大了,反正那些個木甲可以隨時造,給張綱一個發揮的機會也不錯,你們可彆忘了,上次打敗高雅之,就是靠了這些木甲機關,擋住了高雅之中軍騎兵的反衝擊呢。”
孫芳兒笑道:“可是這回是強攻敵營啊,如果對麵真的有投石機,那我們的木甲怕是擋不住吧。”
徐道覆微微一笑:“砸壞些木頭,總比砸死我們的將士要強,現在這三萬人馬,幾乎就是我們神教最精銳的兵力了,死一個都會心疼!這一仗我不指望能大勝,但求能把這些兵馬都安全帶回!”
說到這裡,他喃喃地自語道:“劉裕,你究竟在想什麼,真的就是要坐視我們攻營了嗎?”
北府軍,中軍營地,劉裕獨坐帥台之上,身邊隻有劉道規抱著令旗侍立一邊,劉道規指著正麵,那二十餘部一字排開,被站在小輪車之上的張綱所指揮,在幾百名軍士的推拉之下,緩緩向前滾行的木甲,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這些,這些是什麼?怎麼沒見過這樣的攻城器械啊。”
劉裕勾了勾嘴角:“還記得我在戲馬台時,大戰郗超的時候,那個什麼大力金剛嗎,這是機關術做出的木甲,就是跟那同樣的東西。”
劉道規恍然大悟,訝道:“哎呀,還真是那東西呢,隻是,那個大力金剛不是從天而降再給拚裝嗎,還能自己動,這個為何要人推?”
劉裕笑道:“大力金剛可是能用那黑色妖水驅使,可以自走,妖賊沒有黑色妖水,他們的木甲機關,得靠人力推行,到攻擊距離後再由裡麵操縱的軍士來控製弩箭擊發,刀斧斬擊。”
劉道規笑道:“原來如此,那等於就是個移動的弩機啊,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們如果用投石車或者是弩炮攻擊,就可以破解!”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傳令前鋒守柵將士,全部後退,退到柵後五十步內,隻留穿了盔甲的草人,木偶在一線,無論敵軍木甲機關如何攻擊,都不許還擊!”
劉道規訝道:“這又是為何,這不是放任敵軍破我柵,攻我營嗎?”
劉裕點了點頭:“沒錯,我就是要敵軍三軍同時發力,全力攻我大營,徐道覆想讓木甲試探我們的防守,那就讓他看到我們全無防備,左營的張猛一破營,他這裡不可能再不動,必要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幫他一把,主動破柵!”
說到這裡,劉裕笑著扭頭看向了身後,戴著狐皮耳套,手持長刀的沈慶之:“阿慶,你的大炮飛石,都準備好了吧。”
沈慶之微微一笑:“如您所願,建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