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司馬休之,而司馬休之本人,則明顯地驚慌失措起來,不停地擺著手:“不,我,我何德何能,哪輪得到我當這首領?”
劉敬宣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畢竟是譙王之後,司馬氏宗室,身份比我們這些寒人武夫要高貴很多,奉你為首領,還真是合適啊。”
高雅之點了點頭:“是啊,而且不是聽說現在寄奴他們也是擁立了那個什麼武陵王司馬遵暫攝朝政嗎?要恢複大晉,自然還是司馬氏的天下,不然篡權自立,不是成了亂臣賊子嗎?”
黑袍笑道:“不錯,二位看得很清楚,比當年的陛下更有眼力,雖說司馬氏八王之亂,禍及天下,引得神州陸沉,罪莫大焉,但司馬氏畢竟是正溯,後麵也有晉元帝司馬睿渡南建國,保我漢人衣冠,所以現在天下人,尤其是南方的漢人世家,仍然是視司馬氏為正統,休之是譙王後代,累世忠義,在這個時候,能在齊魯這個華夏故地,舉旗建義,驅逐胡虜,那可是千秋之功啊。”
高雅之興奮地一擊掌:“是啊,如果我們真的滅了慕容德,占了齊魯之地,那功勞甚至在寄奴之上,他畢竟是打內戰,而我們則是滅外敵。阿壽,不要猶豫了,乾吧!”
劉敬宣遲疑了一下:“可是,可是阿蘭她怎麼辦,要我們滅慕容德沒有問題,跟他本就沒什麼交情,可是阿蘭是救了我們的性命啊,再加上她和寄奴的關係,萬一有個閃失,要我們如何去麵對寄奴?”
司馬休之“嘿嘿”一笑:“這又有何難?剛才黑袍恩公不是說了嘛,現在南燕內亂,蘭公主要去各地平叛,不在這城中,到時候我們起事不會傷到她,等大局已定,她也無法再有作為了,我們送她夫妻團圓,再也不用這樣家國隔離,不是更好嗎?”
劉敬宣咬了咬牙,看向了黑袍:“前輩,你可否確保阿蘭沒事?”
黑袍微微一笑:“你若真是為了慕容蘭好,就應該滅掉慕容德,扶立司馬休之統領這裡。”
劉敬宣訝道:“這又是何意?”
黑袍正色道:“慕容蘭隻是跟慕容德有交情,而且這個交情,也不過是普通的兄妹之情而已,以前她是慕容垂一手訓練出來的,跟慕容德也談不上多親密,隻不過是因為慕容燕國國破家亡,在這大難臨頭之際,抱團保族而已。如果慕容德真的對她這麼信任,又何必不遠萬裡地從後秦找來慕容超這個侄子?而找慕容超的過程中,居然一直瞞著慕容蘭,沒讓這個諜報女王參與呢?”
劉敬宣點了點頭:“確實,聽前輩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慕容德也許會信任阿蘭,可是慕容超上位,就一定會有自己的人馬。甚至…………”
高雅之笑道:“慕容超這小子,回來之後,除了巴結慕容德以外,也是重用奸倿小人,象跟他一起從後秦跑回來的那個公孫五樓,就是他的鷹犬爪牙,連鮮卑那些舊貴族都討厭這個小人,可是他卻倚為長城,聽說,蘭公主曾經當眾警告過公孫五樓,如果再橫行不法,那就會取他人頭,慕容超雖然當時下跪求情保了公孫五樓一條狗命,但這梁子,隻怕是結下了,他現在越是謙卑隱忍,以後得到權力之後,蘭公主就越危險啊。”
司馬休之點頭道:“阿壽啊,雅之說得不錯,你要真的救蘭公主,恐怕還真的得除掉慕容超才行,不然他當了皇帝,蘭公主隻有死路一條啦。我們要報答寄奴,就得這麼乾。”
劉敬宣看向了黑袍:“你說你跟慕容家的人全都有仇,難道會放過蘭公主?”
黑袍笑道:“她現在不是叫臧愛親嘛。如果她願意當劉裕的夫人,那我又何必跟個女子過不去?我要滅的是燕國,可不是每個慕容氏的女人。”
劉敬宣咬了咬牙:“你有乞活令,我聽你的,不過,前輩,我有言在先,如果你是利用我,害了阿蘭,那今生今世,我劉敬宣哪怕性命不要,也一定會向你尋仇的!如有違背,有如此案!”
他說著,長身而起,拔劍出鞘,一道寒光閃過,這座小案,一刀兩斷。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閃,一如這道劍芒:“如君所願。”
南燕,宮城,太武殿。
大殿之上,空空如也,隻有一個坐著的,或者說是躺著的人,正是那龍榻之上的慕容備德,這位慕容燕國最後的雄主,這會兒已經站不起來了,幾乎是僵臥在龍榻之上,不停地劇烈咳嗽著,而一個二十出頭,皮膚白皙,眉眼如畫的帥小夥子,正是他的侄子慕容超,跪在他的龍榻前,端著一隻金盆,裡麵儘是帶血的痰,而隨著慕容備德的一聲聲咳嗽,不時地會有一口口血痰飛進這個金盆裡,而慕容超則是恭敬地雙手舉盆過頂,如同接著什麼聖物,然後,再放下盆,從懷是掏出一方絲帕,去擦拭老皇帝須髯之上的這些痰涎,這種連奴仆下人都避之不及的事,這個南燕太子,做的卻是如此用心,甚至讓人能相信,他才是慕容備德的真兒子。
但顯然有另一個人不相信這點,那就是一直站在殿中,冷眼旁觀的慕容蘭,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看著慕容超,冷冷地說道:“看來我離開廣固不過二月之餘,太子跟陛下的親情,又更近一步了啊。”
慕容備德的嘴角勾了勾,停止了咳嗽,吃力地撐起了身子,慕容超連忙想要上去扶,卻給他擺了擺手阻止,他搖了搖頭,一指殿外:“超兒,你先出去一下,朕有話要跟你姑姑說。”
慕容超點了點頭,對著慕容蘭深深一揖及腰:“姑姑,小侄不打擾您了。”
當大殿之上隻剩下這兄妹二人時,殿門輕輕地關上,燭台之上,幾十根火燭同時亮起,慕容備德歎了口氣:“阿蘭,你可知道,我現在最放心不下的,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