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德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如同僵屍,而司馬德文則吃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可以看到,他的腿在篩糠一樣地發抖,極力地想要保持鎮定的神情和王室的威嚴,看著桓振,他沉聲道:“原來,原來是桓將軍,還不快點下馬拜見陛下?”
桓振雙眼圓睜,厲聲喝道:“陛下?什麼陛下?我桓振隻認大楚國的陛下,你身後床上的這個男人,已經禪讓了皇位給了我叔父,此事天下人儘皆知,就是你們兄弟,前不久還一口一個陛下地稱呼我的叔父,司馬德文,你說誰是陛下?!”
司馬德文的心一橫,咬了咬牙,反而梗著脖子說道:“桓玄行篡逆之事,我皇兄一時受脅迫,不得已才讓位,但現在有忠義之士起兵複我大晉,天下響應,而你叔父也已經授首,桓將軍,你睜開眼睛看看現在的形勢吧,楚國已亡,天命在大晉一方,就算你今天殺了我,甚至殺了皇兄,我司馬氏有千千萬萬的宗室可以繼任,是你殺不完的。”
桓振怒極反笑:“你們以為,北府軍的京八們真的能救你們嗎?這裡可是荊州,是江陵,是我們桓家的天下,幾個叛徒吃裡扒外,一時能害了先帝,但害不了千千萬萬的桓家子孫,而我,就是上天派來繼任桓楚大業的,不要以為隻有你們姓司馬的人多,我們姓桓的,一點也不少。司馬德文,你們把先帝的太子,豫章王桓升藏哪裡去了,現在乖乖地交出來,我還可以對你們以禮相待!”
他說話間,身後湧進了十餘人,卞範之手中也提著帶血的長劍,與桓謙,何澹之並肩而入,而殿外的階下,則遍布手臂上纏著青色布帶的軍士,顯然,和當年北府軍起兵反桓時人人綁著絳色布帶一樣,這也是本次內應的桓振部下,為免自相殘殺而進行的身份識彆手段。
卞範之沉聲道:“阿振,不得無禮,這兩位貴人,是我們不能動的。”
他說著,快步走到了桓振的身邊,低聲道:“豫章王已經被害,首級與其他忠臣將士的都掛在南門那裡,你從西門進沒看到,我們卻是看得真切,桓蔚正麵收斂,辦理後事。”
桓振雙眼圓睜,一聲狂吼:“連五歲的孩子都不放過,你們這些畜生!”他怒極攻心,抄起長槊,就要刺向司馬德文。
卞範之連忙一把拉住馬韁,這匹通體黑色的烏龍寶馬一聲長嘶,而桓振的身子一陣不穩,槊頭剛剛放下,卻無法對準麵前的司馬德文,這一下,竟然沒有刺出去。
桓振猛地左手一拉馬韁,對著卞範之大叫:“老卞,你給我讓開,今天不讓我為升兒報仇,我連你一塊兒刺!”
卞範之長歎一聲:“好啊,你刺吧,殺了這兩個人,絕了所有後路,然後我們大夥兒一起去見先帝吧。”
司馬德文也早已經嚇得再次跌坐於地,連聲道:“不關我們的事啊,這,這都是王康產和王騰之二人所為,我,我和陛下,我們,我們是要下令赦免所有人的,是他們殺的那個孩子,全城,全城的人都可以作證啊。”
卞範之狠狠地瞪了司馬德文一眼,嚇得他再也不敢開口,桓振也從一開始的暴怒狀態稍稍回複了一些,雖然仍是大口地喘著粗氣,但眼中那衝天的殺意,已經稍稍地下降了一些,他一下子跳下了馬,拉著卞範之的手腕,二話不說地就往殿邊的一角走,一邊走,一邊恨聲道:“老卞,最好你能說服我,要不然,他們的命,我收定了!”
走到大殿一角,卞範之停住了腳步,歎氣道:“阿振,你覺得升兒的死,代表著什麼?”
桓振咬牙切齒地說道:“代表了這幫畜生,連個五歲小孩子也不放過,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能容忍這種禽獸行為,我不信,這種事情如果不是這對狗兄弟指使,王康產和王騰之就敢下手!”
卞範之點了點頭:“隻要不是傻子都會知道是司馬德文下的令,但那又如何,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擁立誰?”
桓振微微一愣,喃喃自語道:“是啊,先帝駕崩,連唯一的太子,豫章王也給殺了,他這一係,就此斷絕,大楚,大楚沒了繼承人了啊。”
卞範之歎道:“就是這個道理,雖然大楚的桓氏宗室還有不少,象你,象桓謙,桓蔚,甚至桓胤,桓石綏等人都還在,但已經沒有一個有資格接替大統的,讓所有人信服的人物。先帝之所以得人心,是因為先公(桓溫)臨終前指定了他為自己的繼承人,此事天下皆知,所以荊州士庶願為先帝效死,但現在,先帝一脈斷絕,大楚,可以說真的是亡了。”
桓振咬著牙:“不,大楚沒有亡,劉備都能興複漢室,我桓振願意在這個時候接過桓家大旗,繼承大楚。”
卞範之搖了搖頭:“你沒有這個合法的身份,眾心不服,彆的不說,就連你的叔父桓謙他們,也不會心服的,到時候強敵在外,內部又分裂,荊州舊部無人跟隨,現在需要做的,是先奪回荊州,先生存下來,再豎立威信,而不是意氣用事,圖一時的恩仇。”
桓振的拳頭緊緊地握著:“明知就是司馬德文這狗東西下令殺的升兒,這樣的仇也不報嗎?那孩子才五歲啊,人見人愛的小東西,就這麼給殺了!”
卞範之的眼中,淚光閃閃:“升兒確實太可憐了,但這就是命,身為桓家世子,是他的榮譽,也是他的不幸,以前先帝在世時,對待敵人也是斬草除根,不留後患,要爭天下,就得有這樣的覺悟。如果我們現在殺了司馬德宗和司馬德文,確實逞一時之快,但手中也再也沒有了牽製敵軍的東西,京八賊會以我們弑君的名義,瘋狂進攻,而本來還可以站在我們一邊的荊州士庶,也會因為我們的衝動和畏懼北府軍的報複,不敢公開支持我們,這樣泄一時之憤而壞大事,不應該是一個君王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