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慕容蘭悠悠醒轉時,她發現自己正睡在熟悉的床上,那是一張硬木矮床,甚至她可以感受到薄薄的一層鹿皮褥子下,三塊床板之間的裂縫,似乎又寬了小半寸,白色的粗布紗幔,被幾根鐵勾子勾起,屋內彌漫著草藥的味道,自己的弓箭,盔甲,長鞭,雙刀,都整齊地掛在一邊的武器架上,而床頭的小幾上,放著一碗褐色的藥湯,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慕容蘭坐起了身,她很清楚,自己穿的還是在殿中的那套衣服,甚至連扣子都沒有解,靴子也是套在腳上,黑袍正負手而立,背對著自己,她咬了咬牙,一言不發。
黑袍平靜地說道:“阿蘭,你現在可以下手,這個距離,足夠你取我性命了,也許,這才是你能幫劉裕做的最大的事。”
慕容蘭幽幽地歎了口氣:“要是能殺得掉你,我還會等到今天嗎?從我七歲那年,知道了你以後,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惡夢,也許,哪天我厭倦了這一切,一了百了,才是最好的解脫。”
黑袍轉過身,一動不動地看著慕容蘭:“我原先一直很奇怪,為什麼這次你居然轉了性,要這樣公然地跟我對抗,我以為你經曆了這些事情,會一直聽我的話,放棄對劉裕所有的念想。為我效力。可現在我才知道,哪怕你體內有腦蠱,也還是每天都想著背叛我!”
慕容蘭咬著牙:“你以為,靠這個東西,就能永遠地控製我了嗎?我不是陶淵明,我不怕死,必要的時候,一了百了,永遠不會再被你驅使做那些惡事!”
黑袍笑了起來:“阿蘭,你是個殺手,是個諜者,這是你一生下來的宿命,以前效力於慕容氏,後來成了我們天道盟的使徒,這些往事,我不想再跟你浪費時間回憶,以前我們有過交易,你幫我俘獲劉裕,讓他真正地為我們效力,我就還你自由,給你姻緣,可是你失敗了,劉裕終將還是成了我們必須要消滅的死敵,我以為你足夠聰明,應該知道自己選擇哪邊!”
慕容蘭冷笑道:“可惜啊,劉裕就是一次次地打破你們的陰謀,破壞你的那個萬年太平計劃,更讓你憤怒的是,他不僅自己沒有跟你同流合汙,還給了我們這些人希望,讓我們也開始對你反抗了,除了我,哪怕陶淵明他們,也在蠢蠢欲動,你以為,你真的就可以控製一切嗎?”
黑袍的眼中閃過一道憤怒之色:“你們不要以為有點本事,以為現在我還用得著你們,我就舍不得要你們的命,哼,現在能人多了去,必要的時候,取出你們的腦蠱,換個聽話的服下,不是更好嗎?”
慕容蘭平靜地說道:“又要人發揮自主性,能獨當一麵,又要保證他對你效忠,黑袍啊黑袍,你號稱操縱天下的大魔頭,仍然看不透人性。真正將來會滅你的,不會是劉裕,而會是我們這些人。”
黑袍本能地想要發作,突然想到了什麼,笑著搖了搖頭:“阿蘭,你真的還是太聰明了,你以為故意激怒我,逼我動手要了你的命,這樣你就能解脫了?你也知道蠱蟲入腦,你想自己自殺都不可能,所以要假手於我。隻可惜,這種招我見過不少,沒用的。”
慕容蘭的臉色微微一變,轉而恢複了正常:“我隻是不明白,這樣毀我大燕,害我慕容家,對你有什麼好處?難道你忘了…………”
黑袍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從我加入天道盟,穿上這身黑袍起,以前所有的事情都與我無關了,萬年太平計劃你也知道,其實,跟劉裕所追求的,沒有區彆,你既然沒辦法說服他,那我隻好毀了他,隻恨我們這些年高估了你的能力,以為你可以把他轉為我們的一員,尤其是在他得知黑手黨的時候。從那時起,你就開始脫離我們的控製,不按計劃行事了,所以,讓你扔下女兒,回到南燕,算是我們對你的懲罰和警告。”
慕容蘭冷冷地說道:“你們的計劃不可能成功的,人之所以為人,之所以是萬物之靈,就在於他們有自己意誌和想法,而自由自在地活著,是一個人最不可能被剝奪的權力,要是你以為靠著權力或者是藥物,就能讓所有人聽命於你,那自古以來的奴隸國家也不會滅亡,你不是真正的神,你沒這個能力!”
黑袍微微一笑:“是不是神,試試才知道啊,起碼現在的我,可以掌控你們這些優秀人才的生死,這種感覺,比起登基稱帝還要好。阿蘭,總有一天,你真正地認同了我們的計劃,成為我們這樣的神,你才會知道,所有你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慕容蘭咬了咬牙:“我不想跟你說這些廢話,現在招惹劉裕對你沒有好處,北魏才是我們大燕的對手,要是大燕亡了,你能借用的兵馬也沒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愚蠢到這種地步?!”
黑袍的嘴角邊掛著殘忍的笑意:“就象上次,你居然助劉裕在戲馬台破壞了郗超的計劃,錯過了最好的除掉劉裕的機會,還讓他有機會跟司馬曜聯手扭轉世家天下,消滅黑手黨,這樣的背叛,我本應該將你除掉,可念你還有用,也為我們效力這麼多年,最重要的,是你和劉裕還有個女兒,算是有個牽絆,所以,我懲罰你,讓你離開劉裕,回到南燕,而這次,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了吧!蘭公主,你的那點小心思,就不用在我麵前玩了!”
慕容蘭的身軀開始發抖:“孩子是無辜的,而且,而且我…………”
黑袍冷冷地說道:“這個世上,沒有人是無辜的,對我們來說,隻有有沒有用,沒有無辜還是有罪,你想為劉裕生個兒子,然後借這個去跟劉裕和親,從而讓南燕能光明正大地保全下來,隻可惜,你打錯了算盤,我是不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