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盧的臉色一變,轉頭就看向了北邊的臨朐城方向,隻見三道棕色的狼煙騰空而起,卻不是筆直的煙柱,而是向著西邊傾斜,遠遠看去,仿佛就象是三根彎了的長槍一般,變成了一個倒J字的模樣。
賀蘭盧再轉頭一看,身後的大旗,也已經高高地揚起,在他的身後,所有的將士們的頭盔上的盔纓,都直直地向著對麵車陣的方向揚起,就連馬兒身上的鬃毛也是如此,賀蘭盧終於笑得眼淚都在臉上流淌了,淚珠也被這東風吹起,在風中飄蕩:“老天有眼,東風,東風終於起啦!”
而一邊的親衛們全都一臉地疑惑,衛隊長賀蘭長空眨了眨眼睛:“將軍,這起風跟我們的戰鬥,有何關係?至於讓您這樣激動嗎?”
賀蘭盧哈哈一笑:“你這蠢貨又懂什麼,快,快下令,鳴金,讓前方的戰士全撤回來,然後,賀蘭部的騎兵給我準備,所有人帶上火箭火把,準備給我火攻敵軍車陣,一刻鐘之內,我會讓晉軍的陣地,變成一片火海!”
晉軍,車陣,帥台。
檀韶身邊的將士們在歡呼雀躍,前方的兩千輛大車上,重甲將士們都在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對著正在潮水般敗退,一邊逃離,一邊拖上沿途路上,那浸泡在齊踝深的血水中的本方同伴的屍體,哭著把屍體帶上戰馬,然後向後奔去的賀蘭部騎兵們,不少弓箭手跳上戰車,準備拉弓放箭,去射這些敗退的燕軍,卻被身邊的隊正和軍官們所阻止,叱道:“將軍有令,節省箭枝,沒聽令嗎?”
虞丘進的方向,旗語連連,傳令兵在迅速地向著檀韶發令,如同虞丘進本人在對麵說話一樣:“痛快,殺得真舒服,要不要開陣追擊,打他一家夥?”
孫處的旗語也打了過來,仿佛他的笑臉就在檀韶的麵前晃蕩著:“韶帥,賀蘭部這一戰給我們斬殺超過四千,你要求的殺敵五千的任務,我們是完成了,我看,他們要撤兵了。”
檀韶搖了搖頭,看了看高高揚起的帥旗,平靜地說道:“是時候了,傳令,速速打開車上的袋子,迅速地把袋中的泥土,抹上大車,快!”
虞丘進看到了旗語,臉色微變,一個箭步跳上了前麵的一輛大車,抽出佩劍,砍開了袋口,隻見裡麵,裝著的都是淤泥,一股子河底魚蝦腥氣,儘撲鼻端。
虞丘進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他大叫道:“快,快把車子外麵和擋板上全抹上這淤泥,這是為了防火,敵軍要火攻啦,快!”
隨著軍官們的命令下達,上萬個袋子都被迅速地打開,晉軍的將士們也顧不得腥臭之味,把這些河底裡的淤泥直接就抹在了大車的外麵,從擋板到外側的車輪,頓時就都塗抹上了這些泥巴,一股股刺鼻的腥氣,甚至超過了那些血腥的味道,彌漫在整個車陣的前方。
帥台之上,劉裕微笑著點著頭,庾悅的笑聲在台上回蕩著:“厲害,太厲害了,昨天夜裡大帥要中軍的輔兵們去巨蔑水底挖泥的時候,我們還以為你是要為了安營紮寨,或者是尋找什麼東西呢,沒想到,是為了塗抹在木頭上,防火攻啊。”
劉裕歎了口氣,看著身邊的孟龍符,那端坐帥台的屍體,眼中閃過一絲淚花:“讓猛龍搶占巨蔑水,不僅僅是為了讓大軍有水喝,也是為了這河底的淤泥,我軍此戰排出車陣,火攻就是唯一的弱點,隻有這河底淤泥,才能保我木製大車不失,猛龍,你看到了嗎?你的犧牲,搶了大河,也救了全軍!”
而就在他們說話間,賀蘭部的騎兵已經發出了陣陣狼嚎之聲,一股刺鼻的硝煙味道,順著強勁的東風傳來,在他們衝鋒的位置前方,二十多個柴堆已經熊熊燃起,一隊隊的騎兵飛快地從這些燃燒的柴堆邊經過,然後,或是箭頭之上燃燒起了火焰,或者是雙手持著火把,如同幾條長長的火龍,從陣後而出,越過前方敗退的仆骨部和宇文部的騎兵,迅速地向著對麵的車陣衝去。
煙霧漫天,借著風勢,向著晉軍車陣的方向壓來,三百步的距離,幾乎看不見十步之外的情況,隻能聽到馬蹄聲震天動地,胡哨之聲不絕於耳,而星星點點的火光,伴隨著巨大的熱量,如讓人置於火山之側,隻不過,這些煙霧也遮住了燕軍的視線,讓他們甚至都沒有看到,晉軍這裡已經在他們衝鋒之前,就把大車塗滿了淤泥。
仆骨武睜大了眼睛,看著一隊隊手持火把的騎兵呼嘯著從他身邊奔過,嘴裡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原來大帥要我等死戰,是為了火攻作準備啊。”
宇文猛的叫聲在他的耳邊回蕩:“仆骨大人,仆骨大人,你也在這裡啊。”
仆骨武看著身上插了五枝箭,渾身是血,卻是仍然揮舞著大斧的宇文猛,點了點頭:“老猛,快下去治傷,不然你會流血流死的。”
宇文猛哈哈大笑:“我的驍騎營啊,一千多弟兄,連同我的阿乾紇乾鐵,都死在晉軍手上了,他們都是好樣的,就這樣跳進車營,沒一個活著回來,要不是將軍鳴金,我自己也要衝進去了。現在我們是要火攻,晉軍的車陣,就會化為火燼了,不趁機大殺報仇,要等到何時?!”
仆骨武咬了咬牙:“我兒重傷昏迷,這會兒還不知是死是活,此仇不報,枉為人父,老猛,我們一起去!”
他說著,一揮手中的兵器,大吼道:“仆骨部的勇士,報仇的時候到啦,給我衝!”
烈火陣陣,殺聲震天,晉軍車陣外五六十步的位置上,無數的賀蘭部騎兵,停在馬背之上,彎弓搭箭,對著對麵那若隱若現,在煙霧之中不可直視的車陣,發射著火箭,很多持著火把的騎兵們跳下馬背,高舉著火把,讓身邊的騎兵們不停地把塗滿了硫黃,火油等引燃之物的箭頭在自己的火把上引燃,然後射向對麵的車陣,一時之間,火鴉滿天,熱浪滾滾,恨不得要把對麵的車陣,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