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微微一笑,站起了身,走到了帳中劉裕的帥案前,一邊輕輕地撫著自己下巴上的三縷長須,一邊說道:“王皇後在前幾天大軍開拔前,就因為收到了前方的密報,說是司馬國璠屠殺上萬鮮卑百姓,還立京觀於城外,這是明顯有違大帥軍令的暴行,還會讓城中的敵軍同仇敵愾,拋棄心中的恐懼與不安。所以,王皇後當即就動身去前線處理此事,因為司馬國璠身份特殊,畢竟是宗室皇族,就算大帥,也不好直接處理,但她這個皇後,是代表著大晉皇帝禦駕親征的,有權處置這些宗室將領。”
檀韶恍然大悟,點頭道:“噢,原來如此,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王皇後作為謝家和王家的女兒,多年來一直是諜報女皇,也守護著宮城的安全,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事,這麼說,她是認定司馬國璠有問題了?”
劉穆之點了點頭:“是的,司馬國璠的作為,遠遠超過了一個爭奪軍功的將領所應該做的事,聯想到之前黑袍曾經說過,他在南方還有個同夥,在暗中興風作浪,所以王皇後認為此事關係重大,必須要親自審問司馬國璠,但是她到前線除了要處理此事外,還有些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所以她先到軍中拿下了司馬國璠,並派了親衛加以守護,然後外出辦事,但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司馬國璠居然已經逃走了。”
劉敬宣不可思議地搖著頭:“王皇後可是頂級的諜者,她拿下的司馬國璠,有重兵把守,居然,居然就這樣會給人劫走?”
劉穆之歎了口氣:“現在王皇後正在追查此事,訊問當時在外圍看守的軍士,但我估計也問不出什麼結果,幾十名多年追隨她的暗衛都全部殉職,而那司馬國璠甚至是如同人間蒸發,不知如何逃離的,外圍的衛士們也沒有看到和聽到任何可疑的人物出沒,我看,一定是有非常厲害的人士所為,各位將軍,要以此為戒,防止有賊人偷襲或者暗殺你們。”
向彌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背上插著的大斧:“不怕他來,就怕他不來,我鐵牛還想會會這個妖魔鬼怪呢。”
劉敬宣冷冷地說道:“鐵牛,彆逞強,你醒的時候可以放手大砍,睡著的時候也這麼威風嗎?這些刺客,殺手,妖人可不會跟你打正麵的。”
鐵牛咽了一泡口水,悻悻道:“那看來得多換宿帳,多布疑局,不能讓這賊人把咱在睡夢裡給殺了,不然虧大發啦。”
劉穆之正色道:“我想提醒大家的事,戰爭沒有結束,甚至我們的敵人也還沒有完全地浮現出來,你們的眼中隻有眼前的鮮卑人,但可能我們真正的大敵,卻是隱藏在我們身後的陰影之中,此戰大家絕不可以掉以輕心,那種現在就討論如何攻下後屠戮燕國百姓的想法,最好通通都收起來。先確保能打贏,能在此戰中活下來再說。”
所有將校們神色凜然,齊聲地向著劉穆之行禮道:“多謝胖長史提醒。”
劉穆之點了點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淡然道:“剛才的那些,不宜紀錄入本次軍議之中,接下來大家繼續發表意見。”
檀韶點了點頭,說道:“如此說來,司馬國璠所謂的為了報仇而殺戮鮮卑百姓,完全就是在找借口,他就是給那個背後的賊人所指使,故意要殺人,立京觀,以激起城中民眾的憤怒,這個奸賊,我要是捉到他,一定要把他碎屍萬段!”
劉裕歎了口氣:“所幸的是,那個給暗中的賊人控製和收買的,隻是司馬國璠一人而已,王皇後已經審問過很多他的部下,那些宿衛軍官們都不知道司馬國璠是受人控製,而隻是以為司馬國璠是激於義憤而下令屠俘的,如果這些人跟司馬國璠一夥,也不會留在軍中了。”
劉敬宣沉聲道:“那這一千多宿衛軍將士,寄奴你打算如何處理?”
劉裕勾了勾嘴角:“司馬國璠叛逃有罪,是他個人的罪,與其他的宿衛將士無關,這些人不少是司馬氏的遠宗,也有一些世家子弟,一個處理不好,可能會落下個排斥友軍,甚至是故意刁難士族的嫌疑,現在司馬國璠跑了,也沒有他認罪的明確證據,我們最好不要落人口實。我意,以司馬國璠這個主帥因怨而叛逃,宿衛軍無人指揮為理由,將之打散,所部將士分散編入各軍,由各位將軍指揮,這樣一來沒有把他們遣返回去,仍然給他們立功的機會,二來也不讓他們作為一個整體,讓有潛伏的賊人繼續煽動作亂的可能。大家意下如何呢?”
所有的將軍們齊聲行禮應諾,算是表態支持。
劉裕看向了王鎮惡,說道:“王參軍,你來說說,這立京觀為何會反過來增加敵軍的鬥誌呢?自古皆是以立京觀作為威懾敵膽,讓敵軍喪失鬥誌的手段,可是你卻說會激發敵軍的戰鬥意誌,這又是何意?!”
王鎮惡平靜地說道:“立京觀這種事,自古向來是收集戰場上所殺敵軍的屍體,堆成高台,然後覆土,以為京觀,這種恐怖的屍堆會向著敵國,敵軍宣示,與我國我軍為敵的下場。讓他們不敢再犯。”
“但這次在廣固,卻是適得其反,我軍臨朐大勝,敵軍隻剩一座孤城,早已經喪膽,各地的鮮卑族人齊聚此地,並不是想跟我們為敵,而是因為害怕和恐懼,而想要尋求保護而已。如果我們這時候能安撫這些人,比如留在城外的那一萬多人,要是我們不殺他們,而是保護他們,給他們食物,象對待青州的漢人百姓一樣,承諾繼續保持他們的生命和家產,並讓他們向城中喊話,那隻怕城中會有很多人不戰而降。”
“可是,司馬國璠卻殺了他們,還把他們的屍體堆成京觀,就放在城外,這無疑是為敵軍作了最好的宣傳,告訴他們,隻要落到我們手中,無論是軍是民,都是這個下場,那等於斷了城中軍民的投降之路,這還不是為敵軍做最好的宣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