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的眉頭微微一皺,一邊的公孫五樓忙不迭地叫道:“國師,不是我,不是我啊,我的意思可不是…………”
黑袍突然厲聲道:“給我滾,去好好看住你的投石機,準備迎敵去!”
公孫五樓如逢大赦,忙不迭地連滾帶爬地奔下了城樓,而他的聲音很快又變得趾高氣揚起來:“都他娘的看什麼看,沒聽到國師的話嗎,準備迎敵,快,石頭給我搬起來,晉軍恐怕是要攻城了!”
黑袍死死地盯著慕容蘭,而慕容蘭毫不畏懼地回看著她,臉上的神色沒有半點的異常或者是畏懼,良久,黑袍才輕輕地歎了口氣:“也隻有你,能這樣一直跟我作對,我卻沒有辦法處罰你,看來,是我太縱容你了。賀蘭大人,我跟蘭公主需要說幾句話,這裡你指揮一下。”
賀蘭盧眨了眨眼睛:“隻怕晉軍會攻城,這裡還離不開你啊,國師。”
黑袍冷冷地說道:“王皇後親自出來,就是為了帶張綱給我們看,可不是為了今天攻城,就算要攻,也得讓張綱把這城頭所有的機關布置都透露了再出手。你這裡抓緊時間,能改的先改,不能改的也不要再安排太多人手了,下次晉軍攻城,這些守城機關就會成為最危險的地方。”
賀蘭盧臉色一變,沉聲行禮,然後轉身就帶著身邊的軍士們走向了彆處,這段城牆上方,五十步內,隻剩下了黑袍和慕容蘭兩人,當然,還有那已經不成人形,早已經氣絕的張母。
慕容蘭輕輕地搖了搖頭:“你的罪孽,又加了一分,這算是滅亡前最後的瘋狂嗎?你以為靠了這種殘忍的手段,就能讓將士們拚死作戰?”
黑袍冷冷地說道:“我原本是想誘張綱情緒激動,跑上前來,這樣我們才有機會在弩機的射程內把他擊殺,這個計劃差點就成功了,隻可惜,你男人…………”
他說到這裡,扭頭狠狠地看了劉裕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怨毒之色。
慕容蘭冷冷地說道:“就算劉裕不出手,王妙音也有的是本事能攔下張綱,他們今天這樣出來,就是做好充分的準備的,那些土裡也肯定埋伏好了護衛,以防萬一。再說了,以前劉裕他們攻城,絕大多數的機關和器械位置早就暴露了,不需要張綱專門多說一次,他們也能摧毀這些防具。”
黑袍淡然道:“我從沒有指望完全靠著機關和防具就能守住廣固,劉裕今天的做法就是要摧毀我軍守城的信心和意誌,我不能如他的願。”
慕容蘭冷笑道:“是麼,可是你這樣當眾肢解張母,又沒殺得了張綱,我軍將士都知道接下來張綱必然降晉,城頭的這些布置,會成為害死他們的殺器,你覺得他們還有軍心士氣可言?”
黑袍微微一笑:“自從張綱出城求援,我就意料到這樣的結果,東西永遠是死的,人才是活的,能守住這廣固城的,不是堅固的城牆,不是那些精妙的機關殺器,而是人人奮戰到死的決心和意誌。”
他說到這裡,一指城下的那些早已經腐爛發臭,遍布墳蠅,看了一眼就讓人能作嘔不止的屍堆,沉聲道:“看吧,這些晉軍的屍體,讓我們的將士們知道,城破之後,玉石俱焚,不可能再指望敵人的憐憫和寬恕,而今天我在這裡殘殺張綱的老母,也讓他們明白,逃出城投降,那留在城中的家人,也是這樣的結果,隻有跟著我,戰鬥到底,打到晉軍敗退,才有一線生機!”
慕容蘭歎了口氣:“要說冷酷無情,又能洞察人心,利用所有人性的弱點和缺點,確實很難有及得上你的。劉裕,他畢竟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的東西,在這點上,沒你這麼狠!”
黑袍搖了搖頭:“不,那是以前的劉裕,今天的劉裕,已經在變了,從他這回拉上張綱來巡城,假借我手殺死張母,以絕張綱的後路,誘他吐露實情這點上看,他在這方麵,已經不亞於我了!”
慕容蘭的眼中光芒閃閃,咬了咬牙:“他必須要早點攻下廣固,這樣才能回師救晉,他殺一人是為了救萬人,跟你當然是天壤之彆!”
黑袍笑著搖了搖頭:“難道我不是殺一人以救萬人?阿蘭,現在我是在保護這全城的人,包括那些還有一口氣活著的老弱婦孺,以這次戰爭的殘酷,以這回兩國軍民結的深仇大怨,這廣固城破,從你我到最普通的百姓,誰能保證他們的活路?”
慕容蘭咬了咬牙:“你現在完全可以跟劉裕講和,我說過,如果你離開廣固,再也不回來,劉裕在這個時候不是沒有放過我們的可能!”
黑袍冷冷地說道:“我的蘭公主,不要天真了,你以為這次的劉裕,是當年的苻堅嗎?你以為隻要慕容超銜璧出降,或者是你跟著劉裕的大軍回去,這廣固,這南燕就能保住嗎?有了上次我們叛離前秦的往事,無論任何人再滅大燕,一定會對慕容氏部族斬儘殺絕的,劉裕這回強攻加上長圍,也是為了讓晉軍將士們把仇恨都燃燒在血液之中,這樣破城之後的屠戮,便是水到渠成之事。你說我死後無顏見列祖列宗,恐怕真正要按你這樣想的做,那最後無顏見列祖列宗的,會是你吧。”
慕容蘭長歎一聲,眼神變得黯然:“難道,真的隻有守到劉裕他們自動退兵為止嗎?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
黑袍的嘴角邊勾起一絲殘忍的冷笑:“用不了多久了,劉裕得知了城上的機關布置,就會很快攻城,這回,他是不惜人命的決戰,再不會手下留情,而我的所有守城布置,也會全部發動,隻要能真正地重創劉裕,就能逼他退兵,廣固這次守住,那整個齊魯也會失而複得,到了那個時候…………”
他的話音未落,城外突然響起了劉裕的聲音:“黑袍,可否城頭與我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