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咬了咬牙,沉聲道:“妙音,你是想把這些都做成既定事實,讓我隻能接受嗎?國有國法,這軍功得爵的體係是幾年前就確立的,除了你們世家和本地的豪強外,在這一戰中功勞最大,出力最多的是全軍的將士,你就讓他們這樣空手回去?”
王妙音淡然道:“他們封賞的是爵位,可不是土地,至於從哪裡再去分配土地,那可以回去後慢慢再議,比如,這回妖賊作亂,必須要把他們消滅,那消滅之後,廣州的地方不就空出來了,偌大的嶺南,有的是土地封賞這些有功將士吧,對不對呀。”
劉裕厲聲道:“那我現在讓你謝家王家去廣州,把三吳的莊園給有功將士們,就象你們當年對刁逵做的交易一樣,好不好?”
王妙音也不生氣,平靜地說道:“好啊,你真這麼辦我們也隻能照辦,你劉大將軍擁兵自重,實力雄厚,我們也隻能照做,隻是以後麻煩你自己跟那些世家門閥打交道吧。”
劉裕的臉上肌肉在輕輕地跳動著,手也握成了一個拳頭,顯然,他已經氣到了極點,卻是無法發作。
慕容蘭輕輕地歎了口氣:“劉裕,彆這樣,現在不是你可以跟世家門閥翻臉的時候,也許,王皇後是為了你好,這些事情,如果提前跟你商量,你必不會同意,那這場北伐就得半途而廢了。”
王妙音冷冷地說道:“慕容蘭,你不用在這裡裝好人試圖勸和,我不會因為你說幾句好話,就放棄我已經向彆人作出的承諾。劉裕他隻想著出兵,報仇,滅胡,兵馬軍隊上,他確實召之即來,但後勤軍械,還有後續的治理,他反正就是交給劉穆之,劉穆之又變不出這些,最後還是得跟我們合作。”
“這些條件是早就商量好的,南燕滅國之後,慕容氏的族人收歸我們世家門下,這也是為了鎮住本地的漢人豪強的需要,如果不留鮮卑兵馬在這裡,那青州恐怕會跟以前幾次一樣,大軍一撤,就再次反叛自立,劉大將軍,這難道就是你北伐想要的嗎?”
劉裕沉聲道:“不會的,我會留下足夠的軍隊和官吏,全麵地控製此地,而不是象以前那樣,打下來就不管了,隻是為了自己掙個功名。這些事我交給了胖子,讓他早早地準備,而他也說,會安排世家子弟中想上進的,想得功名的,在此戰中有所功勞的,在這裡擔心官職,為什麼這些和你說的不一樣?”
王妙音微微一笑:“來這裡當官,不得在這裡封爵授地嗎?這不就是我說的戰後的利益分配嗎?怎麼,裕哥哥,讓人來這裡背井離鄉地當官,為國守邊,防範著隨時可能再次叛離的本地漢人大族豪強,還要防著北魏和後秦的進犯,這樣的官可不是這麼好當的,不應該給出足夠的好處嗎?”
劉裕咬了咬牙:“朝廷會派兵保護官員的,我也會留下軍隊在這裡駐守,這是國家的行為,為什麼成了你們世家高門的私利?”
說到這裡,他一指慕容蘭,卻還是盯著王妙音:“你們想把燕國的軍民都搶過來,以奴仆,部曲的身份充實進自家的莊園,就是這樣把青州變成以前吳地的那些世襲不變的莊園嗎?”
王妙音淡然道:“這是按你的規矩行事啊,立了功得了爵,那封地在這裡,按爵位可以招募分配奴仆部曲。以這些戰敗投降的鮮卑族人作為莊客,不也是兩難自解了嗎?不然,你準備如何處置這些鮮卑人呢?”
說到這裡,王妙音扭頭看向了慕容蘭,笑道:“慕容公主,你們鮮卑人可是從來不事生產,不會耕作啊,就算分給了你們土地,你們也會活活餓死,這麼多年來,你們都是過慣了不事生產,隻是打仗的日子,隻不過以前是漢人百姓給你們奴役,驅使,為你們耕作。”
“可是你們這回戰敗滅國,就沒這便宜好占了,那換個身份,象劉牢之他們那樣當年當這世家高門的家將,部曲,暫作安身,以後打仗立功,也可以封賞得爵,可以自己購地置業,不比你們渡海回遼東老家,再去麵對那個什麼聖樹詛咒要強嗎?”
慕容蘭咬著牙:“那不一樣,無論是我還是劉裕,都不會接受生而自由的人給強擄為奴的結果。如果是戰俘,那無話可說,但我們現在是在談判主動歸附的事,我的條件就是,要我們鮮卑人當百姓,從軍保衛大晉可以,但要我們永遠地成為世家的部曲,私兵,那是萬萬不行的。”
說到這裡,慕容蘭看著劉裕,沉聲道:“劉裕,你還記得嗎?當年你初入北府之前,還是個京口農夫,但就是因為看不慣當時的刁家想要占地圈人,把南下京口的檀憑之,魏詠之和孟昶三家,還有幾百個跟著一起逃難而來的北方流民作為自己家的奴仆,這才仗義出手,以一介草民的身份跟身為世家的刁家結了仇。”
“今天,這樣的事再次發生,有人是想以戰勝的名義,把幾十萬人都變成奴仆,而你,擁有遠遠比當年更強大的權力,難道就要坐視這樣的事發生嗎?”
慕容蘭說到這裡,也扭頭看向了王妙音:“妙音,你我相識二十多年,曾經情同姐妹,也反目成仇過,但不管怎麼樣,在我的心裡,你是一個追求自由,心向正義的女子,你因為仰慕劉裕這樣的英雄,多次反抗家族強加給你的命運,你深深地知道自由的可貴,為什麼今天要做這些剝奪彆人自由的事?你難道真的要活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嗎?”
王妙音的臉也微微一紅,低下了頭:“孤身一人時,年少無憂時,可以充滿了理想,但現在,我們都不是少年男女,都不可能再靠著夢想活著。是人就要講利益,你要顧二十多萬族人的死活,我也要為幾十萬世家子弟說話,如果不入世家的家籍,那他們必然覺得這次的出力虧了,心生怨望,我們整個大晉的根基,都會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