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妙音冷冷地說道:“你們那種是沒開化的草原蠻夷,不講規矩,一切是以力稱雄,怎麼好意思這樣堂而皇之地提呢,還嫌你們慕容氏這種奪位之爭不夠慘烈是不是?”
慕容蘭的臉色一變,沉聲道:“你們中原人倒是嫡長繼承製,可是奪位之爭難道就少了?權力麵前無父子,要不要我也幫你們回憶一下八王之亂呢?”
劉裕微微一笑:“好了好了,不必鬥嘴,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權力麵前無父子這句話才是正確的,為了那至高的皇位,才是真正的六親不認,從古到今,多少王朝的滅亡,不就是毀在了這個繼承之上嗎?”
劉穆之點了點頭:“寄奴,你說的有道理,之所以世人最後選擇了這種嫡子繼承的辦法,就是因為這是最有效也是最有序的一種繼承之法,不管你喜不喜歡,但幾千年來的無數次權力交接就證明了,父親對兒子是天然有感情的。”
“就象忠孝這種理念,是先有萬物,後有君王之後形成,如果一個人連兒子都不信任了,那這天下有何可信之人呢?你若是有了親生兒子,一手將之撫養成人,也一定會信任他超過信任我們。”
王妙音點了點頭:“是的,這是人之常情,裕哥哥,你現在沒有兒子,哦,不,你應該有了一個,但你沒經曆過把兒子親手養大,一步步看到他成長的過程,所以體會不到那種父子之愛。”
說到這裡,她看著慕容蘭,冷笑道:“這是你早就計劃好了的吧,母以子貴,慕容蘭,你還真的是處心積慮呢。”
慕容蘭歎了口氣:“我之前就說過,生下義真,是想要用這個孩子阻止戰爭,還有一個,就是隻有通過生產,我才能把體內黑袍下的蠱給排出去,這是不得已為之的事。你說我處心積慮,我承認,但我也發誓,那不是為了爭奪劉裕。”
王妙音恨聲道:“這排蠱之法還是我告訴你的,想不到你居然用來排擠我對劉裕的愛,慕容蘭,你真的是太精明了。”
劉裕一看二女又要吵架,連忙把話題引到了正題之上,說道:“妙音,你得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公權和私權。作為父親,喜歡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不然怎麼有那種老牛舔犢的說法呢,不止是人,世上的萬物,沒有不喜歡,不疼愛自己孩子的。但這不代表,這種父子之情,可以上升到父親能把國家大權交到兒子手中,哪怕他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三人麵麵相覷,陷入了沉默之中,劉穆之喃喃地自語道:“公權力,私權力,這個說法我是第一次聽說哪,寄奴,你是怎麼想到的?”
劉裕淡然道:“這也不是我第一次聽到,其實古代的聖賢也明白這個道理,孔夫子就多次提過公器這個概念,胖子你不會不知道吧。”
劉穆之的臉微微一紅:“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他確實一直在強調名,器這類的概念,就是名份和公器,也就是你說的公權力嗎?”
劉裕正色道:“是的,名是你可以使用公器的合法性所在,簡而言之,我身為車騎將軍,才有組建和帶領北府軍,為國征戰的權力,妙音身為皇後,才有代替行動不便的皇帝,隨軍出征,下達詔令的權力。而皇帝是君權神授,代天統禦萬民,這是他可以掌握天下所有人生殺大權的名份,對吧。”
劉穆之點了點頭:“是的,天生萬物,後有君長,先有萬民,後有國家,國家的出現就是實現從君王到黔首和奴隸的一係列的不同的階層,一級級地進行領導和編製,所以你說的人人平等,並不符合這個。若是人人都有同樣的權力,無父無君,天下豈不是要大亂了?!”
劉裕搖了搖頭:“不,胖子,我從來不否定在有國家的情況下,需要各級的統治者和管理者,從皇帝到鄉間小吏,都是需要有的,但我反對的,是那種萬世不變的血緣世襲,換言之,皇帝的兒子還是皇帝,鄉吏的兒子還是鄉吏,這樣權力永遠是給上位者把持著,底層的百姓和民眾永遠不會有機會。這樣下去,最後就是大家的精力全是在如何把公權力傳給自己的子孫上,不會想著如何用這公權力造福於世間萬民。”
他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說到這裡,他看向了王妙音:“就象世家高門,他們的祖先也努力過,奮鬥過,得到國家大權也是應該的,但為了把這權力繼續傳給兒孫,世家高門開始越來越狹隘,墮落,不惜損害國家的利益,讓自己越來越不成器的後代一直把持這個權力,打擊有本事的人上位,我們奮鬥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打破這樣的世道嗎?”
王妙音點了點頭:“你一直說,所謂的人人平等,是機會的平等,所以,你的意思,為了這種機會的平等,那種父子相繼的世襲模式,從皇帝開始,也準備全部推翻了嗎?”
劉裕微微一笑:“是的,其實上古的時候,並不是父死子繼,三皇五帝時期一直到大禹時,都是用禪讓製,而不是直接傳給兒子,對吧。”
王妙音歎了口氣:“是的,不過上古時期,可能還是連家庭都沒形成的時候,以母為尊,可以跟部落裡的每個男人苟合,所以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這樣一來,所有部落裡出生的孩子,都是這個部落的族人,也無所謂父親的權力傳承了。我沒說錯吧,慕容蘭,這樣的部落,恐怕你們草原上還有。”
慕容蘭冷冷地說道:“在草原上也很少有這樣的以母為尊的部落,更不會說是女人會跟男人象犬羊一樣地交配,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大多數的部落,還是想父傳兒子的,除非是兒子實在壓不住族人,那也是傳弟弟。劉裕,你說的那些,隻存在於上古的傳說中,三皇五帝究竟是怎麼傳承的,也不好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