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辰還是個十幾二十來歲,他一定會對周秉義這種自私又現實的行為,產生濃濃的鄙視。
但活了那麼多年,那麼多世界的他,眼界早就已經不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眼界,沒有那麼多的天真。
現在擺在周秉義麵前的選擇很簡單,若是郝冬梅治不好,他又想要孩子的話,那就隻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跟郝冬梅離婚,重新找一個能生孩子的女人。
可這樣選擇的話,雖然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但需要麵對的問題也很多。
說一千,道一萬,二婚幸福的概率,遠遠低於頭婚。
而且若是拋棄了郝冬梅,難免會受到郝家老兩口的敵視,到時候可能不需要他們開口,周秉義就很難在仕途上有發展。
而若是不跟郝冬梅離婚,那就隻能舍棄孩子。
是,沒有孩子的家庭可能會缺少什麼。
但相對而言,周秉義得到的可能更多,妻子,靠山,前途……
周秉義是個聰明人,周辰不相信他沒有想到這種種,他能做出決定,很顯然是深思熟慮思考過的,迫於無奈的選擇。
周辰看著神情失落,慢慢吞吞走著的周秉義,客觀來說,他並不值得可憐。
其實在周辰看來,還有一個很荒謬的選擇,那就是周秉義依舊跟郝冬梅在一起,但是背地裡再找一個女人生孩子,隻生孩子,不談感情。
當然,這種做法有違道德,如果周秉義是個梟雄的話,未必不是一個選擇。
但周辰估計,他要是說了出來,周秉義真能跟他翻臉。
周辰輕笑兩聲,這件事跟他又有多大關係呢,周秉義自己都不在乎了,他何必上趕著出主意。
夜晚,周秉義把周辰建議他們去第三醫院的話,告訴了郝冬梅。
郝冬梅仔細的思考了一番,道:“秉昆是好心,那我們看完我媽找的專家之後,再去第三醫院看看?”
“我看行,多聽聽不同醫生的建議,說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郝冬梅忽然感慨道:“秉義,我看你這個弟弟,是真的很厲害,這才大一,就能夠去第一醫院當實習醫生,將來絕對是前途無量。”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們都還在學習,他就已經比我們先走了一步。”
“不止,你是沒發覺,秉昆說話時的那種氣勢,跟我爸特彆像,真不知道他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麼,竟然會有這麼大變化。”
在她和周秉義還是學生的時候,她就不止一次的去過周家,自然也見過周秉昆好幾次。
隻不過那個時候的周秉昆,跟現在的‘周秉昆’比起來,差彆實在是太大了,簡直就不像是同一個人。
周秉義十分讚同:“你說的沒錯,這小子變化是特彆大,不說彆的,以前他雖然敢跟咱爸犟嘴,但絕對不敢鬨成過年時那樣,還有對周蓉,唉……”
郝冬梅明白周秉義的意思,她輕輕的拍了拍周秉義,以示安慰。
“好了,你彆想那麼多,他們姐弟之間的事,你就彆操心了,也操心不了。”
“隨他們吧,都已經結婚了,該怎麼相處,我確實也改變不了。”
“不過秉昆能在燕京立足,倒也是讓我們方便了許多,你想媽了就能過來看看。”
說到這個,周秉義也是笑容滿麵:“你說的沒錯,媽和秉昆他們都在這裡,我想過來就能過來,就跟在家一樣,之前我還不怎麼讚同秉昆把咱媽也帶來,覺得太折騰了;但是能經常看到咱媽,一家人能經常團聚,媽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我越發的覺得,秉昆這小子做得對。”
郝冬梅深有感觸:“是啊,沒有什麼比一家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
主臥室,周辰和李素華正在說話。
原本周辰是想要讓李素華住在主臥,可李素華和鄭娟商量了一下,說周辰每天上班,過於疲憊,需要好好休息。
於是她們就決定帶三個孩子睡在李素華的房間,讓周辰和鄭光明睡主臥,沒有小孩子的打擾,能睡好點。
“媽,您有什麼話要跟我說,還把鄭娟給支走了?”
剛剛李素華讓鄭光明去她房間跟孩子們玩,她則是留在了主臥,周辰就知道她肯定是有什麼事情想要跟自己說。
李素華沒有說話,而是將一個盒子遞給了周辰。
周辰一看,頓時驚訝的說道:“這不是您放鐲子的木盒嗎?怎麼又拿出來了。”
李素華笑著說道:“現在形勢好了,我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不好,裡麵的鐲子,今天我已經把其中一個給了你大嫂,還有一個準備給娟兒,可她非說要你同意,才願意收下。”
見周辰沒有接過,她又說道:“你也不要多想,這本來就該是屬於你和秉義的家傳寶,現在我教給你,隻是完成了你爺爺奶奶的心願;而且這個盒子裡,不僅僅隻有手鐲,你打開看看。”
周辰麵露疑惑,好奇的打開了木盒,一樣就看清了裡麵的情況。
隻見木盒裡除了一個手絹抱著的玉鐲,還有很多票,都是些鈔票和糧票肉票之類的票卷。
“媽,您這是?”
“這都是你爸寄過來的,是他的工資,以前這些都是我收著,用以補貼家用,可你和娟兒,買東西從來舍不得讓我出錢,我每個月除了給孩子買點東西,以及少有的花費之外,這幾年攢的錢,都在這裡了,不多,一共也就八百多。”
“昆兒,我知道你現在是有大本事的人,在你的眼裡,八百多根本不算什麼,但這已經是我和你爸的全部存款,還有,這是光字片的房產證。”
“現在,我把它們都交給你。”
“交給我?”
周辰難以置信的看著李素華,雖說他剛剛已經有所猜測,可當李素華真的說出口之後,他還是非常的震驚。
八百多在他看來,並不算多,可是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絕對是一筆巨款。
尤其是像周誌剛和李素華這樣從過去走過來的人,在他們那個時候,一分錢都恨不得掰開用,八百多塊錢,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筆難以想象的財富。
越是年老的人,就越是會重視金錢,因為人一旦老了,沒力氣苦錢,他們的心態就會發生改變,對他們來說,把錢握在手裡,就是最安全的保障。
更彆說在老一輩人眼中,比什麼都重要的房子。
可現在李素華居然要把錢和房都給他,周辰真的很震驚。
“媽,我沒有要用錢的地方,這些錢,還是你自己收著吧。”
李素華卻是把盒子硬塞到了周辰手裡:“昆兒,媽已經想好了,咱們家三個孩子,就屬你最孝順,以後估計也是你給我們養老,你爸那邊我不管,但是我這裡,肯定是相信你,以後媽的東西都交給你,雖然不多,但也是媽的一片心意。”
周辰麵露呀然,李素華怎麼說,就等於是打開窗戶說亮話了。
錢多錢少沒關係,重要的是這份心意,養兒防老,自古流傳的一句話,李素華這麼做,等於是直接略過了大兒子周秉義,選擇了小兒子。
不讓大兒子養,讓小兒子養,正常來看,可能會覺得偏心。
可周辰知道並非如此,李素華是準備跟他一起過,但同時,也等於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了他。
這些在他眼裡算不了什麼的金錢和房子,但對李素華來說,就是她一輩子的積蓄,心甘情願的拿出來,真的很不容易。
確定了李素華是真心,周辰心中十分感動。
其實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能清楚的感覺到,周誌剛和李素華偏向於周秉義和周蓉,對他這個最小的兒子,反而是沒有多少關心,最起碼遠遠比不上周秉義和周蓉。
隻是後來他們都走了,李素華跟自己天天相處,感情才持續升溫。
但即便是九年過去,上一次過年時候的爭吵,李素華雖然確實有點偏向他,但實際上也不算是站在他這一邊,更多的隻是覺得女兒過分,丈夫偏心。
九年的時間,讓李素華從最忽視,變成了最重視,但還沒有達到,讓李素華在處理子女問題上的時候,堅定不移的站在他這一邊。
但李素華剛剛的一番話,無疑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從今以後,就跟他一起過,把什麼都交給他,也相當於是完全相信他。
“媽,何至於此,這些錢您自己留著,你總得留錢給自己買點東西,給孩子買點零食,過年過節給點紅包吧。”
周辰是那種很反對拿父母錢的人,幾個世界下來,他也從來沒有過說,在父母年老之後,就把他們的工資和財產據為己有。
他自己就做過父母,也有過孫子孫女,但若是說想要控製他的財政大權,他保管一個巴掌拍過去,教他做人。
李素華笑嗬嗬的說道:“昆兒,這點錢媽還是會備著點的,這裡的錢你都收著,以後你爸寄回來的錢,我也會給娟兒,咱們一家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
見李素華態度十分堅定,周辰輕歎一聲,攬住了她的肩膀。
“媽,謝謝你,我們家一定會越來越好,我和鄭娟也一定會好好的給你們養老,到時候再讓睿睿和聰聰給你們生大重孫子,一家人開開心心的過年,拍全家福。”
“好,好……”
李素華被周辰的描述給吸引了,滿臉的渴望。
周辰把李素華的存款和房產證都收了起來,不過他並沒有準備真的動用這些錢,他已經作出決定,並不會動用這筆錢。
接下來幾天,周辰還是一如既往的上班,而周秉義和郝冬梅則是全燕京的看病。
隻是專家看了不少,但周秉義和郝冬梅兩人的心情卻越來越糟糕。
最近幾天,即便是在家,兩人臉上的笑容也變少了,這讓李素華都感覺到了,私下裡還問周辰怎麼回事。
周辰還能怎麼說,隻是隨口應付,說他們可能拌嘴了。
一個月的暑假很快就要結束,在最後幾天,周辰沒有再去醫院,而是要休息幾天,等新學期開學。
在急診乾了二十多天,說是實習,但工資並沒有少給,也可以從側麵看出,醫院對他這些天的工作,還是比較滿意的。
郝冬梅也快要開學,所以她已經買好了車票,過幾天就要離開燕京,回吉春了。
臨走之前的晚上,周秉義和郝冬梅特意邀請周辰出去下了飯館。
“秉昆,這些日子麻煩你們了。”
“大嫂,都是一家人,說這話乾嘛。”
注意到郝冬梅情緒不是很好,周辰想了一下,還是安慰道:“大嫂,我覺得你不要那麼悲觀,雖然那些專家沒看好你的病,但也沒說一點希望都沒有,我專門找人弄了個食補的藥方,你可以拿回去試試看,說不定能起到效果。”
將一張藥方遞給了郝冬梅,這自然是他自己寫的,是對女性婦科方麵很不錯的藥方,可能治不好郝冬梅的不孕不育,但也不至於讓她身體更加惡化。
郝冬梅沒有拒絕,收起了藥方,感激道:“謝謝你,秉昆,又是幫我們找專家,又是求人,辛苦你了。”
周秉義也是說道:“是啊,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工作那麼忙,還要忙著我們的事情。”
“大哥,大嫂,你們說這話就太見外了。”
周辰見他們的情緒還是不高,於是說道:“其實你們也不要太悲觀,現在不是以前了,正常的生育方法如果不行的話,還可以想其他方法。”
這話讓周秉義和郝冬梅都是精神一震,兩人急切的追問:“秉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可以想其他方法?”
“大嫂,你也是學醫的,那你聽說過胚胎移植技術嗎?”
“胚胎移植技術?好像在書上看到過。”
郝冬梅有些茫然,又有些疑惑,她不過是剛上了半年大學的大一學生,胚胎移植技術現在國內還是屬於未完成,有過記載,但了解的人肯定不會多。
至於周秉義,那就更是一頭霧水:“秉昆,你說的這什麼移植技術,到底是什麼意思?”
周辰解釋道:“胚胎移植技術就是在…………”
大家都是結過婚的成年人,所以周辰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直接就跟他們簡短的介紹了一下這項技術。
“就在這個月的25號,世界上第一個試管嬰兒在鷹國出生……”
聽完周辰的敘述,周秉義和郝冬梅都是麵色激動,眼神充滿了急切。
“秉昆,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是真的,如果你們有條件的話,可以托人打聽打聽。”
這年頭想要打聽到國外的新聞,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好在郝冬梅的父母都不是一般人,而且周秉義所在的北大,也有來自國外的學生,仔細打聽的話,還是能得到消息的。
倒是郝冬梅是學醫的,很是謹慎:“秉昆,你說的那個試管嬰兒,如果真的能成功,那生出的孩子也跟正常孩子一樣嗎?畢竟不是正常途徑出生的,不會有什麼缺陷吧?”
周辰不了解這個年代的技術,隻能說:“缺陷的話,我覺得大概率是沒問題的,隻不過這項技術,國內還沒有成功,我跟你們說這些,隻是告訴你們,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可以考慮考慮,但如果真的想要做的話,現階段最好還是去國外。”
試管嬰兒在二三十年後,已經是非常成熟的技術,但是現在,第一例試管嬰兒才剛出現,技術還有限的很。
周秉義和郝冬梅對視了一樣,都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希翼之色。
對他們來說,最怕的就是沒有希望,隻要有希望,他們就願意去搏一搏。
周辰看出了他們的心動,於是說道:“如果你們真的想要走這一步,我覺得你們還是要提前做好準備,因為這可能需要一大筆錢。”
“秉昆,謝謝你的提醒。”
周秉義用力的抓住周辰的手,滿臉感激。
周辰沒說什麼,隻是道:“應該的,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的話,儘管找我,無論是幫你們聯絡,還是錢方麵,我都能幫上你們。”
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也希望周秉義和郝冬梅能有自己的孩子,如果他們真的有了孩子,未來或許會好點。
郝冬梅剛回吉春,周秉義也就從周辰家離開,回到了學校。
隨著暑假的結束,各大高校都已經開學,周辰也是重新回到了校園,繼續學習。
回到學校,當同學們得知周辰竟然去了醫院實習,把他們一個個羨慕的啊,為此,周辰還付出了好幾頓晚飯。
…………
薛建華是一個片警,在這一片已經乾了好些年,在過去的那些年,能一直乾穩這個位置,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不過因為他沒什麼後台,又不擅長溜須拍馬,所以乾了這麼多年,依然還是一個派出所的小片警,雖然有編製,但想要往上升,那就真的太難了。
平時他就是巡邏,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真要遇到了什麼大案子,也輪不到他來處理。
多年的片警生涯,也把他的棱角給磨平了,現在頗有一種躺平的心態,日複一日的乾著幾乎相同的事情。
前些日子,所裡來了一個新人,被分到了他手下,乾了這麼多年片警,從一個壯誌淩雲的小夥子,變成了一個胡子邋遢的糙漢子,這還是他第一次帶新人。
可帶了幾天之後,他就頭疼了,跟他這種老油條不同,新來的小片警就跟當年的他一樣,意氣風發,豪情壯誌。
哪怕隻是簡單的巡邏,也極為用心,恨不得掘地三尺的把罪犯給揪出來。
這種瘋狂勁,看的薛建華每天都是提心吊膽。
年輕人就是不靠譜,安安穩穩過日子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