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聰明反被聰明誤
五柳黃府,仙樂園。
“啪啪……”
陳應從金堤全氏大院回來,還沒有來得及靠近中院門,他就聽見院裡傳來陣陣皮鞭入肉的聲音。
陳應雖然是黃府的外院大管事,然而在內院他也多有人脈,他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停止住腳步,朝著遠處的小廝揮揮手。
“陳爺!”
“裡麵怎麼回事?”
小廝心有餘悸的望著陳應:“陳爺,是桃仙姐姐!”
桃仙是一名黃府的一等丫鬟,黃立極的續弦夫人周氏的親隨丫鬟。在黃府裡地位超然,在周氏病故以後,桃仙感覺自己沒有後台,就拜陳應為乾爹。
比起其他一等、二等丫鬟、陳應在黃府的地位可是說僅次於黃立極、黃大公子、黃二公子,可以排在第四,就連黃立極的幾個庶子,見了陳應也要恭敬地喊聲“陳爺”。
陳應聽到裡麵挨打的是桃仙,頓時生氣了,桃仙是他的乾女兒,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打狗還要看主人,更何況是一直對他向來恭順的乾女兒?
陳應抬腿朝著仙樂園走去。
仙樂園是黃府裡的一座獨立院落,主要建築就是一座龐大的大殿,院子裡種植了不少竹子和鬆柏,平時用來招待文人墨客,或是聽曲,或是吟詩作對。
沿著甬道往裡走,周圍的仆從和丫鬟,紛紛朝著陳應躬身施禮。
“陳大管家!”
“陳爺!”
……
陳應也顧不得裝什麼慈眉善目,他的臉色有些猙獰。
自從黃立極失蹤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更不見人來敲詐,黃二公子黃藻變得越來越暴虐。無論是丫鬟和仆從,稍有不順心,就是直接虐殺。
黃藻有一種非常另類的癖好,基本上不用彆人動手,直接自己親自上,這些日子他足足殺了十幾名丫鬟和仆從。
陳應不是不知道這事,可是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儘管黃藻是一副狗脾氣,喜怒無常,然而願意跟著伺候他的丫鬟和仆從卻趨之若鶩。
黃藻是黃立極的續弦周氏所出,江南周氏可是大豪紳出身,陪嫁嫁妝非常豐厚,周氏死去,這些財產就成了黃藻的私產,黃藻出手大放,所以還是有人願意舍身喂虎。
當陳應抵達在仙樂園的時候,正看見桃仙被兩名粗裝的仆婦,按在一張長條凳子上,黃藻拿著一把鞭子,狠狠的抽打著桃仙。
桃仙背部、臀部,都被抽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讓人慘不忍睹。
桃仙身邊的一個丫鬟給黃藻倒茶,一不小心灑了一些茶水,這可引得黃藻勃然大怒,幾腳把那名丫鬟踢得滿嘴流血。
桃仙上前求情,不想卻引火燒身。
黃藻抽了桃仙足足二十多鞭子,把她抽得死去活來,她原本渙散的目光,在她看到陳應的時候,終於恢複了一些神采:“乾爹救我……”
陳應陰沉著臉,望著黃二公子道:“二少爺,能否給陳某一個薄麵?”
陳應確實是非常生氣,與普通的家奴不一樣,陳府從來沒有賣身給黃立極,也沒有賣身給黃府,他是自由之身,就像後世的職業經理人一樣。
他依靠的從來不是裙帶關係,而是個人能力。
他向黃立極效力,打點黃立極的商鋪或對外交往關係,都說宰相門下七品官,其實這句話也是沒錯的,陳應在黃府拿到的例錢是有米糧、布帛、肉食和酒水等等,七加八加在一起,在一千兩百兩之一千五百兩銀子之間。
如果按照萬曆年間物價計算,一兩銀子可以購買一般質量的大米377.6斤,現在大米3.94元均價。可以算出明朝萬曆年間一兩銀子等於人民幣一千五百元。
當然,崇禎年間的大米是因災害和人為因素影響,每石大米二兩多銀子屬於不正常的現象,湖廣大米在七錢至九錢之間,陳應的薪水相當於八十萬至一百五十萬元之間,也屬於中高收入人群。
可以毫不客氣的說,陳應如果改換門庭,投到全旭門下,兩千兩銀子的年薪,全旭還真不在乎。
黃立極大大小小的商鋪一百兩間,一般人還真玩不轉。
隻不過,黃藻不是黃立極,對陳應可沒有什麼好脾氣。
“哼,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我們黃家養的一條狗!”
黃藻揚著鮮血淋漓的鞭子,指著陳應:“信不信,我連你一塊抽?”
“好啊,請二公子賜打!”
陳應還真不懼黃藻這個二公子,了不起一身皮肉傷而已,隻要黃立極回來……他就可以借著這個台階,離開黃立極這艘破船。
正所謂無風不起浪,從錦衣衛緝拿黃立極開始,他就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挨了黃二公子一頓打,借機離開黃家這艘破船,這是陳應瞬間想到的辦法。
畢竟,無緣無故離開黃家,陳應也不好再找東家,明末可不是後世,忠誠遠比能力更重要。
就在這時,黃藻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跟他十幾年的親隨黃玉郎道:“二少爺,老爺有信了!”
黃玉郎拿著一枚玉佩,和一封信走了過來:“門外剛剛來了一個乞兒,拿著這枚玉佩和信過來,說有人讓他拿著信過來,咱們會給他十兩銀子!”
黃藻接著信,隻見上麵歪歪扭扭的寫著:“在下拾得翡翠佩一枚,翠性通透,雕工精美,堪為上品,大名府城裡玉石店售價就要百兩成色銀子,黃家有意,三日內可將五十萬兩銀子,埋入金堤北岸鬆樹林內的白楊樹下,我等拿到銀子後,次日自會將此物歸原主……”
黃藻並不是傻子,相反,他也不笨,玉佩已經在他手裡,所謂的此物歸原主,就是讓玉佩的主人回來。
黃玉郎低聲道:“是老爺的貼身玉佩!”
陳應沒有理會黃藻,他扶起桃仙,朝著門外走去。
黃藻皺起眉頭:“五十萬兩?金堤鬆樹林?那是什麼地方?”
要問黃藻京師哪家妓院有好貨色,他是門清,要問他大名府有幾家暗娼,有什麼好玩的去處,他可以如數家珍。
金堤鬆樹林,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黃玉郎道:“二少爺,既然對方在城內玉器店裡作過價,咱們不妨從這裡入手……”
不等黃玉郎說完,陳應冷笑道:“故布疑陣的小把戲,彆費力氣了,金堤鬆樹林,就在大名府東南,我剛剛從那裡回來,不出意外,這也是禍水東引之計!”
按照正常邏輯,如果是全旭綁架了黃立極,他應該故意找一個與他無關的地方,而不是就近在全氏大院不足兩裡地的地方進行交易。
當然,陳應並不知道,全旭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俗話說叫燈下黑,也叫聰明反被聰明誤。
陳應已經懷疑了全旭,全旭就順水推舟,把這個鍋往自己身上背。
黃藻此時想的卻是五十萬兩銀子,這實在是太多了。
黃府有錢,黃立極在京師的時候,配合魏忠賢打擊東林黨,彆看東林黨張口家國,閉口社稷,板子落在他們身上的時候,他們一樣該行賄的行賄,私底下該磕頭認錯的磕頭認錯,總之,通過不到四年的時間,黃立極斂財三十餘萬兩銀子。
當然,這些隻是現銀,還有大量的宅子、商鋪、田地。
黃藻卻有些心疼錢,畢竟掏出五十萬兩銀子,黃府一朝就會回到解放前。
看著黃藻一臉肉疼的模樣,陳應就更加堅定了他離開黃府的打算。
黃府依靠的不是彆人,正是黃立極。
至於大公子黃蘅若或者二公子黃藻,他們兩個都是典型的虎父犬子,當然,犬子都算不上。
如果沒了黃立極的黃府,黃府連屁都算不上。
至少三代之內,黃府沒有一個可以拿得出手的人才,彆說興旺發展,這些家財在大名士紳眼中,就是一隻大肥羊。
不用全旭和盧象升動手,大名士紳也會對這場饕餮盛宴感興趣。
陳應沒有心思理會黃藻了,他不過是一隻被閻王爺惦記上的小鬼而已。
敢勒索黃立極五十萬兩銀子,就算黃立極還在首輔的位置上,黃府也會傷筋動骨。更何況現在?黃府絕對會因為掏出五十萬兩銀子元氣大傷。
當然,從側麵也可以證明對方把黃府往死裡得罪,黃立極能回來的希望非常渺茫。
黃府能當家做主的人不是黃藻,當天夜裡,大公子黃蘅若就從京師返回來,他沒敢向盧象升報案,而是讓人把府裡的銀子收集起來,又假裝變賣家財,他準備用真真假假的方式,一半真銀,一半假銀,先把銀子埋進鬆樹林,專門等著對主上鉤。
黃府的動向一切都在全旭的無人機監視中,他自然不怕黃府跟他耍花招,時間有的是,可以慢慢玩。
就在全旭離開末日堡壘,與三娘一道來到主院的時候,袁世卿前來稟告:“知府大人來了!”
盧象升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著大名府的知府衙門的典吏、書房書吏、經承、經曆、胥吏、書吏等足足三十餘名大小官吏,浩浩蕩蕩來到全氏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