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田由貴發誓,他這一輩子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孟紹原。
這位日本特務機關安插在公共租界的無線電和竊聽部的主任,他發現自己已經逐漸的墮落成了一個可恥的……
日奸?
也許應該這麼叫吧?
他背叛了大日本帝國,出賣了大日本帝國的利益。
一切,都是從他兒子為了立功,去南京執行任務開始的。
他為了保護兒子,做了一個帝國情報人員不應該做的事。
他的把柄落到了孟紹原的手裡。
然後,他更加不應該和孟紹原有了第一次的合作,還收了他的錢。
從那一刻開始,他的一切都毀了。
看著坐在麵前,悠然自得喝著咖啡的孟紹原,新田由貴麵色陰沉:“孟先生,你又找我做什麼?你們的情報部門,截獲了幾份日本陸軍、海軍的絕密電報,從而做出了戰術調整,軍部已經注意到了問題,更改了密電碼,我沒有辦法再幫你弄到新的密電碼了。”
“我知道,我知道,新田先生。”孟紹原微笑著:“瞧,我一直認為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難道不應該互相拜訪一下,經常走動走動?”
朋友?
誰有了你這樣的朋友,才真正是倒了大黴了。
“說吧,孟先生,不要再兜圈子了。”對方的話,新田由貴一句都不相信:“你不會無緣無故找我來喝茶的,說出你的目的。”
“你這麼看我,真是太讓我傷心了,我總以為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呢。”孟紹原深深歎息一聲:“我需要你幫我給淺間支隊的淺間芥川將軍去一份電報,說他的老朋友工藤新一,將再度對他英勇的部隊進行采訪,希望他們能夠接應我,確保我的安全。”
淺間支隊?工藤新一?再度?
難道孟紹原之前曾經化名“工藤新一”,到淺間支隊去刺探過情報嗎?
“孟先生,你真的他過分了。”新田由貴幾乎是咬牙切齒:“你讓我一次次的背叛我的國家,我將成為帝國的罪人。現在,你居然要我協助你不可告人的行動?”
孟紹原笑了:“這話說的,我又傷心了。當一天婊子是當,當一輩子也是當,更何況,我這個客人給你的錢,比其他客人都多得多。難道你以為你現在就金盆洗手不乾了,你的上級會放過你?算了吧,新田先生。
我隻要一個電話,你的上級就會立刻逮捕你,啊,還有你寶貝的兒子。你們會被秘密處死的。但我不會這麼做的,為什麼?我們是朋友啊,很好很好的朋友,這世界上哪有朋友出賣朋友的道理?”
新田由貴這輩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有了孟紹原這樣的“朋友”。
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新田由貴就生活在了噩夢中。
“來吧,再幫我一次吧。”孟紹原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信封,推到了新田由貴的麵前:“這是最後一次了。”
信封裡放的毫無疑問是錢。
“這是最後一次了”。
往往有人說出了這句話,就代表著還有下次、再下次。
“我有一個條件。”
看著信封,新田由貴沉悶的說了一聲。
“說吧,我能夠辦到的,我都會辦到的。”
孟紹原知道,一旦對方提出條件,那麼這個人,從此後將會牢牢的控製在自己的手裡了。
新田由貴沉默了一會說道:“綁架我的兒子,然後讓他永遠的在上海消失吧!”
幾乎不用一秒鐘,孟紹原就明白了新田由貴的意思:“我立刻著手去辦,不光如此,幾天後,在黃浦江上會浮現一具在江水裡浸泡太久,早已浮腫,無法辨認麵目的屍體,但是從他身上帶著的東西可以證明他就是你的兒子。”
新田由貴默默的點了點頭。
他知道自己已經墮落了,已經無可救藥了,他必須要保護好自己的兒子不會遭受到任何的牽連。
“我會向你提供我兒子的活動路線,和具體的綁架時間。”新田由貴振作了一下精神:“你們負責把他送到香港,此外,我還需要一大筆的錢,足夠讓我的孩子未來穩定生活的錢。這些事都辦妥了,我們就是‘朋友’了,孟先生。”
“成交。”孟紹原毫不遲疑就答應了下來。
他知道新田由貴開始破罐子破摔了。
新田由貴其實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在情報戰線,一旦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控製了,那麼除非他死了,否則永遠不要想擺脫。
他更加清楚的是,和孟紹原合作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
當他暴露,被自己的上級帶走,那麼新田由貴這個人,就會永遠的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那麼,等我的電話吧,今天我就會幫你聯係上淺間支隊的。”新田由貴神情麻木:“對了,這幾天公共租界會來一個特彆調查員。”
“特彆調查員?”孟紹原一怔。
“竹內高真,陸軍大佐。”新田由貴苦笑一聲:“這事應該是你引起的,我說過,由於之前陸軍、海軍的幾份密電碼接連被破獲,迫使我們更改了新的密電碼,這讓軍方起了懷疑,內部出了大問題。
同時,因為上海之戰爆發後,在公共租界的日本機構鮮有亮點,在和軍統的對峙中,大部分時間都處於下風,這也引起了上麵的強烈不滿。所以,他們派出了老資格的情報人員竹內高真到上海進行調查、整頓,全麵負責公共租界各個特務機構。”
開玩笑。
在上海的日本特務機構派係林立,矛盾重重,這也是孟紹原樂於見到的,他同時利用這些矛盾,順利的幫自己完成任務。
現在來整頓?
你整頓好了,你家孟少爺將來怎麼辦?
再說了,整頓?有那麼簡單?
你一個陸軍大佐,讓海軍、外務省、政客財閥組建的那些特務機構聽命於你?
開玩笑。
就算是後來土肥原賢二來了,也不知道費了多少的功夫,而且還借助著當時國際國內局勢的變化,這才完成了對上海日特機構的整頓。
啊,新田由貴之所以這麼急著把兒子送走,就是擔心在這次調查整頓中自己會暴露。
嘿嘿,怪不得他會表現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因為他已經做好了一旦暴露,立刻自殺的準備吧。
在死前,能夠安頓好兒子,再從你家孟少爺手裡弄一大筆錢?
想得美。
就算想死,也必須你家孟少爺批準了才能死。
“新田先生,我剛才再三說過,我們是朋友。”孟紹原非常認真地說道:“既然是朋友了,你遇到了麻煩,我就有責任有義務幫助你。這個竹內高真,是個什麼樣的人?”
“老資格的情報人員。”
“我知道是老資格,具體呢?”
“老資格!”
啊?孟紹原忽然明白了。
難道就是“老資格”?
“十年前,他就在上海了。”
新田由貴緩緩地說道:“當時他負責的就是陸軍部在上海的機構,他對待部下很嚴厲,自視甚高,五年前被調離上海,另派它用,在他主持上海情報工作的五年裡,最大的亮點就是發現了國民政府一批達姆彈的藏匿地點。”
“沒有其它的了?”
“沒有了。”新田由貴很肯定地說道:“其它特彆重要的功勞,在我的記憶裡是沒有了。但他也沒有什麼大的過錯,一直四平八穩。大概上級也正是看中了他的穩重,以及之前在上海的經曆吧。”
無功無過。
這種人在職場上比比皆是。
安安穩穩的坐好現在位置就行了。
老板其實看到這種人相當頭疼。
提拔吧,沒功勞。
解雇吧,沒過錯。
怪不得十年前就負責日本陸軍在上海的特務機關,十年後,居然還隻是個大佐。
“我會保護你的,儘到我的一切努力來保護你。”孟紹原做夢也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要費儘心思的去保護一個日本人,還是一個日本特務:
“我會讓你沒有任何的嫌疑,不過,我想我們需要一個替罪羊。”
新田由貴苦笑。
一個中國特務,在和一個日本特務共同協商,怎麼欺上瞞下,怎麼保護自己?
新田由貴本來以為自己這次必死,竹內高真很快就會查到自己頭上的,不過孟紹原的話卻一下子讓他點燃了希望。
這個狡猾陰險狠毒的中國特務,也許真的有辦法幫助自己渡過這次難關?
他在那裡沉吟著:“替罪羊不難找,關鍵是你怎麼讓竹內高真相信是那個替罪羊泄露了情報?他做事情很穩當,不會輕易相信的。”
“新田先生,我有我的辦法。”孟紹原笑著說道:“你放心,你依舊可以安心當你的主任,而且會當的很順利,隻要你自己不犯蠢暴露自己。你還會從我這裡得到很多錢,打仗,並不妨礙我們發財是不是?”
新田由貴無語。
坐在自己麵前的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家夥啊。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你需要儘快幫我聯係到淺間芥川。”孟紹原站了起來,掏出幾張鈔票放到桌子上:“這頓我請,新天先生,再見。”
“再見。”新田由貴深深一聲歎息。
隻要有孟紹原這個人在,那麼他永遠都會是帝國情報機構最可怕的一個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