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密布炮擊轟炸的痕跡,彌漫著古老**武器特有硝煙味,基地被徹底炸毀,空中碼頭被破壞,損失戰船十艘,老兵死傷二三百,真可謂是狼狽到極點。不過出人意料的是,枯木森林裡學員傷亡比想象中低,隻有十餘不幸遇難,二十餘中上淘汰,其餘剛好勉強湊齊一半被送進穀內,本期訓練營總算是能正常運行的。
這些年輕人親眼見到滿目瘡痍的地獄穀,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隻是被一次入侵就被打成這個樣子。入侵者傷亡非但明顯更小,最後更是揚長而去,地獄穀兵團無可奈何,重新刷新這些年輕人的三觀。
神域不是無敵的嗎?
神域軍不是能橫掃荒野嗎?
地獄穀兵團不是神域裡屈指可數的精英部隊嗎?
“這是神域之恥,是神域軍人之恥!”戰龍緊緊握著拳頭說,兩隻虎目仿佛銅爐在燃燒:“我終有一日要親自率軍攻破暗核會基地!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戰將,他或許有些心思和手段,但是畢竟資曆尚淺,所經曆過的戰鬥,無非是剿滅小股褻神者或清理變異獸之類,還從來沒有曆經過慘敗,絕對不能容忍軍人尊嚴被荒野勢力肆意踐踏。
靈月雲能理解這大塊頭的憤怒,若是換做半年以前,她的心情恐怕跟戰龍差不多。至於現在是什麼心情,怎麼說呢,憤怒歸憤怒,但倒也談不上恥辱。她首先想起的並非報仇雪恨,而是想起前一次荒野任務。
慘敗,同樣是慘敗。
那麼多熱血灑染罪惡土壤。
那麼多忠誠的神域戰士埋骨荒野。
那麼多英魂直至死都死的稀裡糊塗。
神域反應是什麼?沒有反應,緘默不語,更沒有出兵報複,天雲城到底在忌憚什麼呢?神域軍團難道不是天下無敵的嗎?神民信仰難道不是無往不破的嗎?
雲鷹!
這個名字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深深刻進心裡的,是她第一個記住名字的荒野人。
雲鷹對靈月雲造成影響是全方麵的,這個殺死自己同伴影無痕的荒野人,這個雙手沾滿士兵鮮血的人,這個對她造成巨大打擊且毫無信仰的荒野人,最後大搖大擺的出現在神域做出一係列瘋狂的舉動。
最後又是怎麼收場的?
雲鷹坐在城主府宴廳之上,雲鷹變成總帥府栽培的新人,雲鷹以肮臟荒野之身與聖殿血統的北辰曦成為好友……正所謂的恥辱,其實說到底是自認為高人一等,結果這種優越感被人給拖下來摔得粉碎,是那種明明已經失敗卻不敢承認的憤怒。
靈月雲曾以藐視眼光看待無邊無際的荒野,靈月雲曾充滿獵魔師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但真正觸碰到這個神秘世界冰山一角的時候,她驚恐的發現其中蟄伏的猙獰麵目與陰暗力量,從前的自己不過是井底蛙,隻能抬頭仰視神域的光輝。
現在靈月雲依然虔誠,卻再也不敢小看荒野,所以麵對眼前的失敗,她的心裡不完全被憤怒占據,這種心態的轉變,讓她能正視失敗。光憤怒是無濟於事的,隻有承認自己失敗,潛心去鑽研去反省,這樣才能真正超越它。
年輕的獵魔人在這點上,她已經超越很多同齡人。
否則,她出生豪門巨富之家,又為什麼會來到地獄穀這種地方呢?
二三十個學員開始排隊領取自己的物品,金白撓撓雜草般枯澀無光的金發,左右張望幾分,一張臉擠出靦腆的疑色,忍不住嘟囔一句:“為什麼從進來到現在就沒見到他?他該不會是死在那些土著的手裡了吧!”
戰龍聞言皺皺眉,是啊,真奇怪,雲鷹哪去了?
雖然有點過節,但是不打不相識,他一截枯枝險些將自己擊斃的行為,雖然對戰龍造成很大上海,但是也給戰龍一次醍醐灌頂的教訓。雲鷹又以一己之力殺進上千土著重圍,這點是戰龍自認不如的。
土著最後似乎是被地獄穀剿滅的。
雲鷹到底有沒有成功刺殺,他又到底有沒有脫身?
戰龍並不知道雲鷹此人底細,但是僅僅從一個戰士角度來講,他覺得雲鷹是一個值得一交的對手。
“他死在土著手裡最好。”靈月雲高挺鼻梁裡發出一聲輕哼,她毫不掩飾自己口吻中刻薄和敵意:“免得以後殺他臟了我的手。”
“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戰龍一聽就火了:“你這是對戰士的不尊重!”
“這種卑鄙陰險的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出於自己考慮,不配作為神的戰士。”靈月雲一雙湛藍色眼睛充滿淩厲氣勢,目光竟然如針般射出,毫不避讓瞪著戰龍,“還有,你這個趁人之危對人動手的人更不配在我麵前談尊重。”
女人簡直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固執起來堪比茅坑裡的石頭,戰術戰略是製勝謀略,神域將士都像她這樣光明磊落,那麼早就已經被滅光了。兩個人劍拔弩張就要吵起來,金白則擺出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一個負責發還裝備的傷兵走過來,他吊著一條胳膊,走路也是一瘸一拐,全身都是鮮血淋漓樣子,卻對滿身傷口毫不在意:“你們嘴裡說的人,是不是黑色頭發黑色眼睛,雖然比較瘦小,但看起來非常機靈的那個?”
“哦?”金白有點驚訝:“你見過他!”
“這小子不錯,是真的不錯,他一個人殺掉土著族長引得土著暴走,若非如此土著一旦分批逃竄,我們想要清理就必然也要分兵掉,最後不僅僅會花更大力氣和時間,更會錯過地獄穀這邊的突發情況,那時損失可就不止現在這麼一點了,穀內所有東西都會被毀,而幾百個駐守兄弟都必死無疑,所以可以說幾百個弟兄的性命都是他救的。”
老兵點起一根染血的煙卷放在嘴裡深深吸一口,他似乎對那個小子頗有欣賞的意味。靈月雲、戰龍、金白都沉默了。原來土著族長真是被他殺死的,如果真是這樣倒是無法理解,其實雲鷹要是真對三人生死置之不顧,他選擇一個人逃走無疑會是更好的辦法。
“我跟三位指揮官趕過去見到全過程,嘖嘖,了不起的年輕人,幾百個變異人追殺之下,竟然硬是支撐到了我們趕來。坦白說,我很久沒有見過這麼英勇的戰士了。隻可惜,他恐怕是沒能活下來。”
死了?
幾個人心中一沉。
戰龍則一臉惋惜,靈月雲心態則有些複雜。
其實靈月雲嘴巴刻薄歸刻薄,但是心裡並不相信雲鷹會死,他這種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這種人又怎麼可能會輕易死掉?雲鷹不僅僅是靈月雲的頭號敵人,更是靈月雲給自己立下的標杆,她正要為打倒他做努力,結果雲鷹就先死掉了,怎麼想都覺得不太舒服。
金白問:“他是怎麼死的?”
“最後具體不太清楚,隻知他當時雖然已經重傷,不過卻跟著我們殺回地獄穀,從褻神者包圍中開一條口子,我最後看到他的時候,他跟著一隊的兄弟進了基地,在基地裡與闖入的褻神者展開激戰,最終……如你們所見。”老兵歎一口氣指了指基地,隻見偌大的基地被火焰籠罩,那熊熊燃燒烈火到現在都沒熄滅,那些衝進裡麵的戰士,恐怕都已經犧牲,“終究沒走出來啊。”
三個人望著燃燒的廢墟愣愣出神。
他們很難想象身負重傷精疲力竭的雲鷹,不顧個人安危悍不畏死衝進去與敵人廝殺的場麵。
老兵意味深長看靈月雲一眼說:“無論是地獄穀兵團,還是神域中央影子部隊,我們這樣的特種部隊裡,貴胄之風就是不可有的毒瘤。如果把神域比作一棵大樹,我們就是埋在土裡的樹根,我們不接觸陽光而在黑暗世界裡探索,難免會染上很多汙穢,但沒有這些整天深入陰暗與汙穢共處,又怎麼會有你們這些上層的枝繁葉茂、光鮮美麗?你可以看不起我們滿手鮮血一身罪惡,但是不能質疑我們作為戰士的資格。至少在我看來,那個名聲不顯的小子,遠比你們大多數人更像一個戰士。”
老兵說完以後抽著煙搖著頭一瘸一拐的走開了。
這可真是千古奇冤了。
雲鷹那家夥是什麼人,她還會不清楚?
靈月雲蒼白臉頰青一陣紅一陣,現在就是聾子都能聽出來,老兵已經不是暗諷或者影射,簡直就是在指著鼻子說她不是啊。雲鷹這個家夥根本連神域戰士都算不上,他隻是一個荒野裡混進來的家夥,他雙手沾染獵魔師的血也沾染很多士兵的血,她倒是很想把這些話說出來,然後和這個當兵的狠狠論戰一番。
終究還是被咽回去。
算了,死都死了,兩人間私仇以這樣的結局收尾倒也挺好,無論靈月雲在怎麼想否認,雲鷹這次救了她都是事實,如果真有出手的機會,真能坦然把劍刺進這個人的心臟嗎?可如果不殺他,怎麼對得起死去同伴?死的好,他死得好!
幾個人各自拿回自己的裝備。
戰龍裝備是一整套烏鋼打造上等鎧甲和巨劍,烏鋼是最硬的神域材料之一,戰龍體質防禦力本就很強,若再有這麼一身堅固的烏龜殼,就算獵魔師也要費一番力氣才能打破。
靈月雲拿回自己的驅魔棍以及心靈項鏈和暴雨飛花,至於金白的神器就有些奇怪,竟然是一卷纏繞在手裡的黑色細絲,神域裡關於這件神器記載不多,應該是一件沒有太多曆史和故事的法器,所以對於它有什麼能力現在也很難得知。
眾人被帶進療傷室浸泡藥浴,神域生產神奇藥水發揮作用,一天一夜的修複完成以後,非但身體恢複大半,所有傷勢基本都已經消失了。
外麵響起一陣刺耳的鈴聲。
二十八個年輕人趕緊爬起來,在空地站成四排集合。
三位教官都已經到齊,風輕舞和甲半山默不作聲站在後麵,滿臉凶惡的刀疤教官刀千刃走出來,一雙懾人目光掃過眾人,冷冷的說道:“這次測試你們表現讓人失望,隻有一個人還算差強人意,出來!”
話音剛落。
眾人目光紛紛擊中過去。
一個既不高大也不強壯的身影走出來,他換好一身全新的衣服,烏黑短發十分淩亂隨意,他穿著一件樸素的獵魔師皮甲,披著一件灰色的鬥篷,背著一把黑金長刀,臉上則戴著一個猙獰的鬼臉麵具。
眾人都麵麵相覷的時候。
可不就是營地裡第一個把自己脫光的那個無恥之徒麼,刀疤教官接下來一句話,更是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或者說咬牙切齒。
“從今天開始,你們正式組成特彆小隊,由雲鷹來暫時擔任隊長!”
這個人將麵具給拉到頭頂,從裡麵露出一張有些粗糙麥色臉頰,雖然長得算不上特彆英俊,但是五官端正而清秀,特彆是一雙漆黑眼睛非常清澈機靈,正以嬉皮笑臉目光掃過大家,最後停留在其中三個熟人身上,他擠擠眼睛,好像在說:喲,原來你們還活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