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樂天足足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才算是徹底說服了疑心病重的慶三爺。真真假假的話肖樂天說的非常的圓,他把太行山上土匪的數量壓縮到200以下,而且還給他們套上了如水滸一樣讓人唏噓不已的身世經曆。
“那都是一群飽受官府迫害的綠林好漢,要不是沒飯吃了他們怎麼可能落草為寇呢?至於說那些弓箭**什麼的,您也知道南方鬨長毛這種武器流入民間的實在是太多了,隻要有心攢出個一兩百套來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更關鍵的是,他們就一百多號人,除了混口飯吃之外他們還能乾什麼呢?彆把那些人想的太可怕了。我已經決定好了,回頭去天津開一家洋行,跟洋人做點小生意。您也知道的,這洋人可不好對付啊,兄弟我手裡沒點狠角色,還不得讓洋人把我骨頭都給吃了啊……”
肖樂天費了半天後,最後他把殺手鐧都給搬出來了“慶三爺,您就算彆的都不聽,你也得考慮考慮皇上和兩宮太後的麵子吧?”
富慶當時就楞了“你說什麼?皇上的麵子!還有太後的麵子?”
“這不是廢話麼,要知道7月南京城被攻陷之後,皇上和太後大喜之下設宴慶祝,不光把滿朝官員請來了,甚至把東交民巷的洋大人也都請到了,很是樂嗬了一番。現在年底了,據說曾國藩還要回京給皇上述職呢,如此大喜的日子,老兄你非要塞一顆老鼠屎?”
一語點醒夢中人啊,慶三爺畢竟是旗人,對朝廷裡的彎彎繞了解的非常清楚。現在都快過年了,自己玩命的想去剿匪,這不是給皇上和太後添膈應嗎?
“哎呀,我糊塗糊塗啊,怪不得璉二那家夥死活不發兵呢。原來根子在這裡呢?人家想的是朝廷的臉麵啊!我這要是把事情鬨大了,大過節的皇上和太後得多堵心啊?”慶三爺懊惱的捶胸頓足的。
這時候肖樂天還敲鑼邊呢“就是啊,要是讓洋人聽說了,連西陵這地界咱大清都保護不了,都出土匪了,還不得笑話咱們啊?咱們可不能丟了大清朝的臉麵啊……還有,我向你保證,快了春節前最晚開春,我就搬到四九城裡去住。到時候你親眼看著我,看看我會不會讓這群兄弟造反?”
肖樂天掰開了揉碎了翻來覆去的說,最終還是打消掉了慶三爺心中的疑慮。三爺猶豫的看著肖樂天“你真的要開洋行?真的就是讓他們當洋行的保鏢?”
“哎呀,我的三爺啊,到時候洋行有你一成份子,讓你天天看著還不行嗎?”這下慶三爺終於放心了,他拍拍身上的土吼道“來人啊,準備中午的酒宴,我要一醉方休……”
就在這時候,廂房的門外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少爺,總管大人又往城裡調兵了,這次居然把廣德號給包圍了,看樣子要對範鐮掌櫃的下手了……”
“我操,這個老色鬼,居然真的要對虎妞下手了,這丫頭真可憐啊……”慶三爺氣的直搖頭。
肖樂天一臉古怪的看著富慶突然問道“你就光感慨?你也不出手幫一幫,這同舟共濟的情分你就一點都不在乎了?”
“我我我……我能怎麼辦?人家親大伯做主有媒有聘的,也不犯法我摻和進去這成怎麼話兒說的……”
“放屁!虎妞那是我看上的女人,誰敢搶我就跟他玩命。好你個富慶啊,你也不琢磨琢磨,讓虎妞跟一個快入土的老爺子,你居然熟視無睹就在旁邊看著?”肖樂天剛剛積攢點的好心情全給破壞了,唾沫星子都噴到富慶的臉上了。
富慶現在弄了一個大紅臉,他發現自己的思維有點跟不上肖樂天了,難道這外國人都是這麼考慮問題的?怎麼跟大清朝的人完全不一樣呢?
人家親爹都沒跳腳罵街呢,我們外人怎麼插手?再說了,虎妞畢竟是一個妾室所生的女兒,在大家族裡地位其實也就比管家高那麼一點點。很多時候,這種閨女在家裡就跟使喚丫頭沒什麼區彆,就算是婚姻也都是為了家族利益而搞一些聯姻。
彆說嫁給一個六十多的老頭了,就算是嫁給一個死人配冥婚也是常見的事情啊,這又有什麼看不開的呢?怎麼肖樂天如此的憤怒,難道他真的對虎妞動真心了?
“冷靜啊,兄弟冷靜。你罵我兩句不打緊,可彆真的去彆人家裡鬨事啊!到時候毀了虎妞的名節,小丫頭可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靠……”肖樂天徹底無語了,他算是被古人的思維給打敗了。合著我幫助虎妞掙脫封建枷鎖還成了罪過了,他也懶得跟富慶廢話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道“我不管,反正虎妞這輩子就是我的女人,兩情相悅的事情誰也休想攔著。大不了我也不寫書了,我也不開洋行了,我學水泊梁山大鬨江州城去……”
“哎呀兄弟,你這脾氣屬炮仗的?怎麼說崩就崩啊!你給我回來……”慶三爺死死的拽著肖樂天拍著胸脯保證“這事在我,在我還不行嗎?不過兄弟你跟我透個實底,你跟虎妞到底有戲沒戲啊,可彆剃頭挑子一頭熱啊……”
肖樂天嘿嘿一笑“實話跟哥哥說吧,就連虎妞他爹現在也不會反對了,你說是一頭熱還是兩頭熱啊!”
慶三爺算是讓肖樂天徹底給擊敗了,心說行啊統共在山裡相處了那麼一天一夜的功夫,就能把虎妞的心給偷走了,這吃過洋人牛肉的主就是跟我們不一樣啊。
如果說易縣城裡有一個人不害怕璉二爺,那就非富慶莫屬了。彆看富慶年紀輕還是璉二爺的手下,可是人家是正根兒的鑲黃旗貴胄,一落草就襲了五品的雲騎尉的爵。雖說家裡現在大不如以前了,但是隻要放下臉麵,那可是能和王爺攀上關係的大戶啊。
至於璉二爺算什麼,不過就是入關前抬旗早的漢人罷了,靠溜須拍馬加混資曆熬到這個西陵主管的位置上。給他麵子他算根蔥,不給他麵子他就算個屁。
“停停停……你是哪家的車子,沒長眼啊!廣德號今天不做買賣了……”慶三爺乘坐的黑篷車剛剛靠近廣德號所在的大街,就被巷子口的護軍給攔下了。
“賴皮猴瞎了你的狗眼,敢攔你慶三爺的車子……”啪的一聲,富慶掀開了棉布簾子,一臉怒氣的盯著這名護軍。
“哎呦喂……給三爺您請安了……”賴皮猴表情跟變臉一樣,馬上就是一股四九城裡最恭敬、最標準的打千施禮流程。
“行了行了,誰讓你們堵門口的?不知道範掌櫃是我的朋友嗎?”
“哎呦我的三爺,範掌櫃那是我們能得罪的?這可是璉二爺的命令啊,我們小跑腿的您可得憐惜著點,誰吆喝我們不得聽啊?您說呢……”
肖樂天可算是見識晚清八旗的嘴皮子了,打千行禮再加上標準到你無可挑剔的笑容,恭敬的簡直無法想象,他當時就回憶起老版《茶館》裡的情節了,他真是沒有想到,老北京人相互客氣居然都玩出花來了。
不過表麵上的恭敬,可掩飾不了言語間的刺,幾句話就能在富慶和璉二爺心裡埋下相互忌憚的鉤子,而且話裡話外還流露出借力打力的巧勁。你慶三爺不是牛嗎,那我就直接把璉二爺甩出來,要鬥你們倆鬥去,拿我們跑腿的撒氣,您可不體麵不是!
肖樂天心裡都快給這個賴皮猴鼓掌了,心說當年自己那個副手要是有這麼一張巧嘴,自己也不用工作的那麼辛苦了。可是不經意間他的目光掃到了巷子口的混沌攤子上,發現賣混沌的老頭早就嚇的跪在地上了。而且看賴皮猴的目光全是驚恐,剛剛絕對是沒少受欺負啊。
哎!諂上欺下啊,這就是晚清的真實市井百態,肖樂天心中暗暗歎息。
“行了,彆跟你三爺玩花活,去把餛飩賬給結了,大冷天的都是可憐人……”說完一道銀光飛過,足足有六七錢的散碎銀子飛到了賴皮猴的手中。
“哎呦,謝三爺的賞……”賴皮猴衝著黑棚車一個勁的施禮,心裡都樂開花了。不過回頭看了看那個膽小的混沌攤主,又換了一個冷臉把碎銀子上下的拋。
“看看看,看到眼裡小心拔不出來!爺就算給你,你能找的開嗎?”一句話嚇的老頭趕緊搖頭。
肖樂天在車廂裡有點嗔怪富慶“就這種玩意,你還賞銀子?我敢打包票,他回頭就得去璉二哪裡通風報信去”
富慶苦著臉輕輕搖了搖頭“兄弟啊,我能不知道他們肚子裡那點牛黃狗寶?我打小就是跟這群人長大的……我賞的銀子其實就是買他一段時間的封口啊,這點銀子至少能讓他往後拖一個時辰再彙報,這幫孫子都精明著呢。”
黑篷車這次再也沒人攔著了,一路順利直接開進了廣德號裡麵。還沒等肖樂天下車呢,十名抱著鳥槍,一臉悲憤的夥計圍了上來,警惕的看著四方為肖樂天保駕護航。
“哎呀!你是羅火,你是楚昭,你叫盧英……”肖樂天的記性真棒,山神廟一夜訓練出來的十名火槍手,他居然過目不忘,一個個把名字都叫出來了。
這十個樸實的夥計,一聽見師傅喊他們的名字,激動的熱淚盈眶的紛紛壓低聲音說道“師傅放心,我們保證護的您妥妥的,誰敢不恭敬我們就開槍……”那個叫羅火的大高個,還拍了拍身上鼓鼓囊囊的**袋。
肖樂天沒想到自己就跟他們幾個相處了一晚上,他們居然對自己這麼恭敬,就跟護著眼珠子一樣往內宅裡麵走。一路上肖樂天看見了不少商隊的老熟人,那些夥計二掌櫃們打千的打千,磕頭的磕頭,眼淚汪汪的看著救星又回來了。
易縣廣德號的劉掌櫃還有他手下的坐地夥計們,都看傻眼了。他們突然覺得這群霜打的蔫茄子們,今天突然煥發了精氣神,尤其那十名火槍手眼神盯著他們就好像看死人一樣。他們不知道什麼叫殺氣,但是他們能夠感覺到,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在他們身上了。
富慶和肖樂天走進了商號後麵的內宅,十名火槍手還有忠於範鐮的夥計把內宅書房給圍了起來,哪怕是個蒼蠅也甭想進去。劉掌櫃一臉尷尬的還想往裡送點乾果、茶水什麼的,結果直接讓羅火他們給擋住了。
“劉掌櫃您還是忙櫃台上的生意去吧,後宅有我們伺候就行了。”冷冰冰的腔調塞的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