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暴徒衝入黃家每一間房屋,隻要視線內能看見的東西全都被搬走了,瓷器、玉器、金銀器,還有牆上的字畫,床榻上的矮屏風,甚至連銅盆子、瓷痰盂都不放過。
黃家在塘沽城裡早就有土皇上的名號,黃家宅院被無知的草民形容的就跟紅樓夢裡的大觀園一樣,今天可算是能隨便搶了,誰還管你這個胖女人的死活。
“放下啊……那是我的皮襖……作孽啊,那是我們老爺的宣德爐,你們不能搶啊……”胖女人現在渾身滾的都是泥土,臉上眼淚和鼻涕已經和泥了。她掙紮著在人群中來回爬,想抓住這些搶東西的暴徒,可是一個都抓不住。
“媽……這可怎麼辦啊,這些人都瘋了……”很快的一個跟她一樣胖的男人從後院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跪在地上抱著胖女人嚎啕大哭啊“媽媽啊,我的小妾巧兒被他們搶走了,這群混蛋連人都搶啊……俺爹呢,讓爹爹來救咱們啊……”
胖女人氣的上去就是一個巴掌“沒出息的東西,錢都沒了你還惦記女人,那個三兩銀子買來的賤貨,就是個喪門星,她進門之後就沒一件好事……”這一巴掌好狠,打的胖兒子當時就楞住了,隨後娘倆抱頭痛哭。
整個黃家大院現在已經亂成一鍋粥,明麵上的浮財以最快的速度被洗劫一空,最後居然連宅子裡的女人都成搶劫的對象,紅了眼睛的男人,娶不到媳婦的莊稼漢,看見女人扛起來就走。
那一刻很多人都決定好了,回頭就找個閉塞的鄉下,先生米煮成熟飯了,到時候挺著大肚子,她們想逃都逃不了,想告狀都沒臉去。
黃舉人加上他的兒子一共有十四名小妾,再加上家裡二十多名丫鬟在這一天全部失蹤,後來十多年都沒有人找到過這些女人。但是有一個例外,黃舉人的胖媳婦可沒人要,這老娘們能吃能睡,還不會乾活,回去當豬養嗎?
“兒子彆怕,咱們隻要活下去就行,咱家有寶貝,隻要能活下去,咱們就能翻身……”一對母子藏在牆角,眼睜睜的看著家財散儘,但是他們沒有絕望。
這時候黃家大宅的後院馬棚處,已經被十多名大漢給包圍了,打頭的就是那名穿灰衣服的煽風點火者。
“姓黃的招供就在馬棚裡,但是不能直接往下挖,這個老東西真狡猾,他居然是斜著挖出一個地下銀庫,實際上銀子是藏在牆外麵的大街地下的……”
“好家夥,這要是不知道的,肯定是傻乎乎的往下直接挖,誰能想到斜著往外動土啊?奶奶的,幸虧軍師妙計高,不然又丟了一塊大肥肉……”
灰衣人從廂房裡搬出一捆鐵鍁往地上一丟“來吧,抓點緊,早挖完了早收工。”鐵鍁翻飛,泥土飛揚,不一會的功夫一個一人深的大坑就被挖出來了。正當大家準備斜著打洞的時候,突然從前院衝進來兩個大肉球。
“皇天祖宗啊,我跟你們拚了……你們這群畜生啊,天怎麼就不打雷劈死你們,你們缺德啊……”衝上來的正是胖女人和她的兒子,她倆這是看暴徒漸漸散去了,這才小心翼翼往後院馬棚查探。
萬萬沒有想到,黃家最隱蔽的寶庫,三代老爺一百多年的積攢,居然讓這些強盜給發現了,這可是黃家最後的一點指望了。
“你們都住手,全住手……我跟你們拚了……”兩個肉球衝了上去,但是隻聽啪啪兩聲脆響,肉球貼著地麵又滾回去了。
灰衣人把鐵鍬往地上一插,撇著嘴說道“媽的,老子就是土匪,搶了一輩子了也沒見老天爺打雷收走我……把他倆給我捆起來,讓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家產一空……”
太殘忍了,肖樂天這是選的什麼兵啊,真是跟他一樣陰損到了極點。當著吝嗇鬼的麵,搶走他們的家財,這種折磨誰受得了啊。
嗚嗚嗚……娘倆這下算是崩潰了,躺在地上就剩下絕望的哭泣。
不一會的功夫,斜打洞就觸碰到堅硬的物體,仔細一看居然是一麵青磚牆。當鐵錘砸碎磚牆之後,一堆堆的木箱子出現在了大家眼前。
“好啊,就是這些銀箱子……”打開潮乎乎的箱子一看,裡麵全是銀錠子,密密麻麻都有點發黑,一看就是有年頭了。
隨手抄起一枚翻過來一看“我靠,康熙三十五年?黃家真是守財奴,從康熙年間就開始存錢了?這是不是就是軍師經常提起的淤積起來的財富?”
“沒錯,軍師的書裡麵寫的很清楚,咱們中國幾千年來積累的財富遠比整個歐洲的財富都要多,但是中國人抑商,財富沒法流通起來,所以很多財富都象這樣的被藏在地下了……哎呀,先生說的太複雜,我也搞不明白,反正我就知道先生說的準沒錯……”
“對,先生是星宿下凡,他說藏銀子是不對的就是不對的,咱們幫他們流通起來,這是在做善事……哎,你們兩個豬狗聽好了,我們幫你花錢是替你們行善呢,彆嚎喪了……”
“啊……嗚嗚嗚……”胖女人和她兒子氣的兩腿在地上亂踢,娘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黃家大宅裡現成的就有大牲口和大車,三十多口木箱帶著濕滑的泥土被裝上了大車,草墊子一蒙,趁著黃昏的掩護向塘沽城趕去,周圍幾十號壯漢嚴密的警戒。
當天色徹底黑暗了之後,胖女人和她的兒子這才停止了哭泣,兩個人背對背掙紮了半天才算把繩子給解開。
“娘,現在怎麼辦啊?咱家什麼都沒有了……”
“不怕,錢沒了但是咱們黃家還有人脈,我知道這次事情的起因是誰,咱們去北京城讓幕後的那些大人物給咱們報仇去。”說完拉著兒子就往外走。
“想走啊?這可不好辦了,你們走了,我們可就倒黴了……”隨著聲音閃出來的是一群熟悉的麵孔,正是同知衙門裡的捕快和幫閒們。往日裡他們對黃家少爺那可是畢恭畢敬的,可是今天一個個眼神中看他們就跟看死人一樣。
“諸位大哥,我們家裡遭了大難了,家財散儘還望諸位看在往日的情麵上,放我們娘倆一馬吧……”說完黃少爺把身上的玉器掛件,他娘頭上的首飾都給捧出來了。
捕頭接過這些值錢的寶貝,隨手扔到徒弟手裡“收好了,這就是賄賂官差的證據……黃少爺啊,彆說我不講情麵,我就是因為講情麵才親自來的,因為得讓您明白明白不是。”
捕頭湊到他耳邊說道“彆妄想了,同知大人怎麼也得交出一份投名狀啊,你們不死那就是我們死了……抓起來!”一群捕快幫閒衝上去五花大綁,把兩人身上的肥肉都給擠出來了。
“二位走好啊,大牢裡麵你們家黃爺正等著你呢……”
天色已經徹底的黑透了,塘沽城陷入不眠之夜,幸存的百姓小心翼翼的收拾著自己破損的房子,打理著有限的一點財物,人們就連哭都不敢大聲。
大街上來來回回全是馬蹄聲,傳令兵的吼聲不絕於耳,同知府現在已經成了修羅地獄。所有的捕快、衙役使出家傳的本事,一個個罪人輪番過堂,五木之下這些人連自己小時候偷地瓜的事情都說出來了。
黃舉人現在已經被打的沒有人形了,他甚至連自己考秀才時候賄賂考官的事情都招供了,當然還有他欺男霸女、魚肉鄉裡的事情也都一股腦的說出來了。包括塘沽今年的兩次民變,他是怎麼害慶三爺的,北京城是怎麼給他授意的,他一股腦全招了。
招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反正招供了不挨打,老頭是實在忍不住疼了。最後周明奎手捧著供詞,渾身抖如篩糠,供詞上寫的名字每一個都能把他嚇死。他真想毀掉這份供詞,可是九帥手下的老鷹和肖樂天手下的項少龍一左一右一直在陪審,他可不敢藏一點私。
在午夜時分,天津總兵派來的平亂部隊終於趕到了,可是沒想到九帥一聲令下這三千軍隊居然都不敢進城。九帥隻分出了十多名吉字營騎兵,就震懾的這些士兵不敢動了,想渾水摸魚,趁亂影響審判?那就是做夢。
一夜無眠,當第二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在海河邊上一艘小巧的帆船就帶著九帥曾國荃和同知周明奎聯名的奏章,直奔北京城而去,甚至一起送過去的還有肖樂天從洋人手裡搞到的旁證。
一份奏折,外加一尺多厚的供詞,這就是塘沽暴亂的最終結局。可笑的是,直到現在,紫禁城裡壓根就不知道塘沽城發生了一起這麼嚴重的暴亂。
還是昨天屠殺的地方,海港碼頭上又一次彙集數不清的人流,今天人們來這裡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要親眼目睹塘沽暴亂元凶授首。
海港的青石板連夜用海水衝洗了三遍,屍體早就清理乾淨了,可是那濃重的血腥味根本就洗不掉,在石板縫隙依然能看見發黑的血漿。
本來塘沽的商人們和百姓都是不願意這麼快就來這個凶地,但是登門邀請的士兵實在是太凶悍,他們誰都不敢有絲毫的拒絕。
黃舉人、馬寶、還有小辮孫的徒子徒孫們,再加上黃舉人的家人,零零散散足足綁了三四十號。而這時候,他們已經被打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裡麵也隻有馬寶受的罪少一點,畢竟他是旗人啊。
但是旗人又如何,遇到曾剃頭了,除非他是八旗上層那些大家族裡的人物,否則誰都保護不了他。
“協台馬寶、士紳黃舉人……陰謀挑起民亂,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九帥有令……斬!”周明奎顫抖著說完,隻見刀光一閃黃舉人的頭顱滾落在地,腔子裡的鮮血噴出三尺多高。
不過詫異的是,馬寶沒有被斬首。就在肖樂天驚訝的時候,突然蹦蹦蹦一陣密集的弓弦響聲,從四麵八方飛出上百根羽箭,馬寶當場就被串成了一隻刺蝟。
站在碼頭一處貨站的二樓上,九帥曾國荃淡淡的對肖樂天說“畢竟是個旗人,折子上我寫的是奮戰後中箭而亡,給他們留點麵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