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時間對於異類來說並不算長,但莫問對此並不滿意,因為他很清楚老五有多大的耐性。
“老五尚未掌握異類的練氣法門,待得熟悉想必可以提前一段時日。”阿九見莫問皺眉不語,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當與他酒喝,也不成。”莫問話到中途便自行否定了,按照常理來推,老五喝酒之後亦能夠加速丹藥的融解,但這個方法不可實行,一來老五體形巨大,需要極多酒水才能見效,此處沒有酒水與他喝。二來飲酒多少老五無有分寸,萬一喝的多了發起瘋來,可沒人能製得住他。
“當設法讓他蟄冬,降其消耗,多加積累。”阿九指著正在石門處挑逗毒龍的老五。
“如何施為?這座島嶼有陣法隔絕,畫符尚可上下連通,卻無法陣內起陣。”莫問搖頭說道。
阿九聞言沒有再接話茬,莫問恨不得翌日便帶老五離開,但目前的這種情形根本急不得。
“你惹它作甚?”莫問衝老五喊道。
老五聞言舍了毒龍,轉身撲蹦而回。
“今日午後我將離開此處,阿九與你待上一段時日亦會離去,你要安心在此修行,不要惹禍。”莫問衝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
“我離開此處會去再見慕青,與她足夠銀錢,由她代養你吳家骨肉,待你能夠變化人形再出去與她們母子相會。”莫問再道。
老五再度點頭,能保住性命已然不易,在此處受些寂寞也不算什麼,女兒有慕青代養,他亦放心。
莫問探手入懷取出玉瓶遞與阿九,“你送我的丹藥還剩下一枚,你且收著,待得老五體內丹藥耗儘,再與他服食。”
“你此番外出少不得征戰施法,靈氣定會大量耗損,這枚丹藥你留著傍身,待得我回無名山之後再度熔煉與他,”阿九擺手未接,轉而自懷中取出一小巧瓷瓶,“這是一枚療傷止血丹藥,藥效不凡,你也帶上。”
莫問沉吟片刻抬手接過了瓷瓶,連同先前玉瓶一同收起,阿九所言極是,一旦接掌了趙國的護國金印,便要前去抵禦燕國妖兵異獸,施法定然頻繁,耗氣自然嚴重。
“辛苦你了。”莫問衝阿九說道,阿九要留下指導老五,還要回無名山煉丹,兩處奔走定然辛苦非常。
“與我客氣甚麼?”阿九微笑搖頭。
莫問微笑回應,道門的教義受儒家影響較重,並不鼓勵坤道行走江湖,而莫問亦不認為二人並肩作戰為好,行軍作戰乃是男子職責,後援固內是女子本分,此為陰陽差彆,男女分工。
“不需多時龍含羞便會到來,我去那祭壇之中為其剝去四壁青苔,待她到來與她前往觀看壁畫。”莫問衝阿九說道。
阿九點頭答應,莫問轉身走向祭壇,行過兩步便轉過身來,“你所在無名山區域可以強大異類?”
阿九搖頭發問,“沒有,為何有此一問?”
“若是威脅,我當前往為你除去,免生後患。”莫問答道。
“沒有。”阿九搖頭微笑,莫問行事當真細心,其實細心和粗心並不是一個人天性的品性,而是心態的外露,細心發自於內心深處的關懷,而粗心則源於潛意識裡的不在乎。
莫問得到回答,這才轉身走向祭壇,那條毒龍被折磨的太久,銳氣儘失,見到莫問到來反倒意有膽怯,莫問自其身旁走入祭壇,延出靈氣掃去腳下石台以及洞內四壁上附著的青苔。
青苔已然乾透,遇到靈氣成片脫落,石壁上的壁畫得以顯現,確切的說石壁上並非壁畫,而是刻畫,與時下的雕刻技藝相比石壁上的刻畫顯得很是粗陋,線條粗大,人物神態亦不靈動,祭壇內的刻畫起於兩尺處,止於一丈高,自石門左側環繞延伸至石門右側,描繪的是一副宏大的戰爭場景。
西側石壁刻的是兩隊人馬廝殺的情景,一方身材高大,用刀斧長矛,另外一方身材矮小,多用木棒,那身材高大的一方衣著多獸皮,當為蚩尤一族。身材矮小的一方多絲布,當為黃帝一方。通過這麵刻畫可以看出蚩尤一方武器和力量都要強於黃帝一方,黃帝一方處於劣勢。
由於這幅刻畫出自蚩尤一方,故此其真實性值得推敲,但根據其雕刻的衣著和武器來看,想必並非完全造假,因為黃帝一族養蠶織布要早於蚩尤一族,而蚩尤一族冶煉兵器則要早於黃帝族人。
北側石壁上刻的多是各種巨大的野獸,這些野獸的背上多坐有蠻人,而另外一方野獸較少,多為開弓的黃帝族人,說明到了戰爭的中期,雙方用到了野獸和箭陣,這幅刻畫顯示的還是蠻人在戰爭中占據優勢。
東側石壁上的刻畫極為玄奇,多有手持刀斧的骷髏鬼卒和騰雲駕霧的神龍巨怪,亦有踩踏浮雲的各路仙人,到得此時已然分辨不出哪一方是黃帝,哪一方是蚩尤了,很明顯戰事到了後期已經有仙人和妖魔參與其中,人間的爭鬥蔓延成了三界混戰。
最後的一副場景已經不見了仙人和妖魔,取而代之的是三個輪廓模糊的巨人,其中左側和中間二人伸手指向下方左側人群,而右側那個巨人手指下方右側人群,刻畫到此結束,並無戰爭結果。
這三個輪廓模糊的巨人是誰,此時已然難有準確答案,亦不敢斷言他們就是三清祖師,因為自古至今有很多權力三分的情況,一人獨斷難免流於片麵,二人商議容易引起紛爭,隻有三人才能相互製約,最後的這幅刻畫表明雙方打到最後已然驚天動地卻仍未分出勝負,最後是由三位主宰出手平定的,但這三位主宰的意見也不相同,最終以其中二人的喜好決定了這場戰爭的勝敗,亦決定了凡人的死活和天下的歸屬。
看完祭壇內的所有刻畫,莫問心中極不平靜,之前的史書並未對於當年的那場大戰進行詳細描述,即便有所涉及,也多站在勝利者的一方將蚩尤說成凶殘惡人,這種對於當權者歌功頌德的習性乃是所有史官的劣根性,這種人留下的史書當不可儘信。這祭壇的刻畫是當年戰事的參與者留下的,當不為虛,所有刻畫所表達的並不是自我吹噓,而是一種人不可勝天的無奈。
出得祭壇,龍含羞已然到來,正在與阿九說話。
“祭壇石壁上的青苔已然清理乾淨,阿九,你陪龍族長入內,移步當需站穩。”莫問衝二人抬了抬手。
龍含羞早就想進去觀看,而阿九亦知道莫問讓她陪龍含羞入內是讓她趁機觀看石壁刻畫,故此二人快步進入了祭壇。
老五此時正在大快朵頤,龍含羞為其帶來了一整隻烤熟的野獸,由於沒有了腦袋,故此不知是狼是狗,亦可能是彆的什麼,在這熟肉的腿部有一條繩索,想必是龍含羞先行攀上懸崖,再將其拖拽上來的。
老五的兩隻肉翼上長有鉤爪,此時正抓著那隻肉塊大口撕咬,見莫問出來,便將那肉塊遞向莫問,莫問皺眉搖頭,老五也不再讓他,收回肉塊張嘴撕下,餘下骨頭便扔給了門內那張嘴乞食的毒龍,彷如喂狗一般。
一炷香之後,阿九與龍含羞出了祭壇,龍含羞神情倒無甚變化,反倒是阿九眉頭緊鎖,似有所思。
“三界各有所屬,若有逾越,定釀大禍。”阿九走至莫問身旁搖頭說道。
“依你之見,那三位巨人是否為我三清祖師?”莫問問道,他讓阿九觀看刻畫,主要是為了此事。
“三清本無形體,可化萬物,那三人是不是三清當真說不準。”阿九搖頭說道。
“我以為那三人是我道家三清,右側那手指蚩尤一方的當是我上清祖師。”莫問說道。
“何以斷定?”阿九疑惑的問道。
“三清之中,上清居東。”莫問伸一指。
“三清之中,以我上清祖師對異類最為寬容,亦最豁達,並不看中血統。”莫問伸二指。
“我乃上清準徒,鬼使神差一般來到蠻荒,老五有此造化,或許是天意使然,要賜飛天坐騎於我。”莫問伸三指。
阿九聞言未置可否,莫問所說隻是猜測,並無實證。此外天意亦並非毫無變化,並無規律可循。
莫問說完皺眉閉目,久久不語。
“你所思為何?”阿九疑惑的問道。
“陰陽之道,往複循環,若那三人真是三清,那祖師當年留下憾事,勢必會加以回環。”莫問眉頭更緊。
“我不明了,你且詳說。”阿九搖頭。
“我也隻是猜測,希望是我多心,不然漢人危矣。”莫問皺眉搖頭,如果那石壁上的三個巨人真是三清,那祖師與玉清和太清就在當年天下歸屬的問題上發生過分歧,最終是玉清和太清將天下歸於黃帝一方。由於不知道玉清太清和上清祖師的分歧根源,就隻能靠猜測,最大的一種可能就是血統,黃帝一族居於中原,為正統。蚩尤一族居住蠻荒,為異族。如果當年三位祖師的分歧真是這一點,那上清準徒所肩負的責任極有可能是扭轉這種地域性的狹隘認識,這也是他不敢細想的原因。
“何出此言?”阿九還是沒有聽懂
“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莫問自言自語。
阿九側目看向莫問,莫問所說的是孔子春秋的言語,意思是外族到了中原就是中原人,中原人到了外族地界就是外族人,決定一個人是外族人還是中原人並不是血統,而是他們沿襲的文化和風尚是中原的還是外族的。
“怪不得上清會收異類弟子,隻因異類弟子無有國界血統之念,行事更加公允公正。”莫問自說自話。
“你到底所說為何?”阿九笑問。
“胡思亂想罷了,並無來由。”莫問停止冥想,微笑回應。
“餘下的事情交予我,你早日出山去吧。”阿九說道。
莫問聞言苦笑點頭,“此番出去世人必定誤解於我,我當先行隱藏先人陰宅,以免日後被那些愚民挖了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