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得比較早,也吃得很快。
韓昕幫著把單支夫婦送到酒店,驅車回到家,正好跟薑悅一起去接小韓露。
小媽每天晚上泡在舞蹈學校,跟一幫有錢的闊太太跳舞跳的不亦樂乎。
她們現在專攻民族舞,光跳舞的服裝就訂做了好幾身,而且價格不菲。她們不但跳,還拍視頻,每天都發抖音,發朋友圈,比跳廣場舞不知道高幾個檔次,根本顧不上即將高考的小韓露。
如果他回來的晚,大韓璐會跟薑悅一起接小韓露的。
但他回來的早,大韓璐不想當電燈泡,借口要追劇沒一起來。
二人在學校附近轉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個車位,剛倒進去停好,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路邊打電話。
“老公,要不你過去看看是不是張局。”
“就是他,他女兒好像上高二,估計也是來接孩子的。”
“要不要打個招呼?”薑悅解開安全帶問。
“遇上了肯定要打個招呼。”
韓昕拿起手機,推門下車。
張宇航正好接完電話,剛回過頭,就見韓昕和從右邊下車的薑悅正笑看著他,立馬迎上來問:“小韓,小悅,你們怎麼來這兒?”
“接我妹的,張局,您這是接閨女放學?”
“平時沒時間,今天局裡不是很忙,就沒急著回思崗,借這個機會儘下做父親的責任。”
張宇航把手機揣進口袋,緊握著他的手,跟小鳥依人般站在他身邊的薑悅微笑著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薑悅參加工作以來見過那麼多領導,就覺得張宇航最平易近人,好奇地問:“張局,你平時住思崗,還是每天來回跑?”
“當然住思崗,來回跑多累啊。”
“這麼說您跟嫂子不就兩地分居了?”
“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都老夫老妻了。”
張宇航哈哈一笑,鬆開手笑問道:“小韓,你不是跟王局一起吃飯的嗎,怎麼回來的這麼快?”
韓昕沒想到他消息如此靈通,下意識問:“張局,我蹭飯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王局剛才給我打過電話,說正在跟你一起吃飯。”
“原來是王局告訴你的。”
“聽說是給安樂市局禁毒支隊的單支接風的?”
“嗯。”
“你小子混得可以啊,居然能參加他們老戰友聚會的飯局。”
韓昕咧嘴一笑:“不就是一頓飯嘛,他們光顧著憶苦思甜,我連話都插不上,淨忙著給他們當服務員了。”
“彆生在福中不知福。”
張宇航恨鐵不成鋼地指了指他,感慨道:“沒去思崗工作之前,我隻知道良莊,但對良莊的情況不是很理解。在思崗工作了一段時間,才知道良莊人很團結。”
韓昕下意識問:“團結?”
張宇航微微點點頭,想想又笑道:“團結的另一個說法就是排外,也就是說不把你當自己人,他們絕不會喊你去參加他們的飯局。”
“張局,有你說得那麼誇張嗎,我沒覺得他們有多排外。”
“你這是當局者迷,不過他們這麼‘排外’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們都是你們老支隊長的老戰友老部下,不管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特彆謹慎,生怕給老領導添麻煩,不想給老領導丟臉。”
“韓打擊”這個綽號,大多年輕民警不知道。
薑悅入職前在禁毒大隊幫過那麼長時間忙,不止一次聽藍豆豆提起過,得知“韓打擊”的幾位老部下,竟把“大坑貨”當自己人,真有那麼幾分激動,不禁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張宇航也有那麼幾分羨慕曾經的部下,拍著他胳膊說:“我沒見過單支,但不在一次聽局裡的老民警提起過,他是最早跟你們老支隊長的。”
“比王局和任支還要早?”
“你們老支隊長在國企當保衛科長時,單支就是他手下兵。後來企業改製,你們老支隊長調到公安局,被安排去良莊當公安特派員,單支就跟著他去了良莊。王局是後來才去的,任支那會兒還沒畢業,還是個實習生。”
韓昕反應過來,感歎道:“難怪單支都做上支隊長了,任支還是副支隊長。”
張宇航搖搖頭:“單支進步快,跟資曆沒什麼關係。主要是你們老支隊長當年跟新庵公安局聯合偵辦共和國第一稅案,新庵公安局沒經偵方麵的人才,就把單支挖過去委以重任,從那之後一路高升。”
“張局,你說單支要是留在思崗,現在可能做不上支隊長?”
“那會兒我們思崗公安局人才濟濟,全是你們老支隊長培養的,被兄弟縣市公安局挖走了好多人,單支是最早被挖走的,但不是進步最快的。有機會去思崗玩玩,我帶你去良莊派出所榮譽室看看,就知道良莊派出所走出了多少領導。”
韓昕真沒想過攀誰的高枝,但對良莊派出所出來的那些領導,還是打心眼裡佩服的。
先是“程瘋子”,然後是“任大傻”,再到今晚一起吃飯的王局和單支夫婦,他們都很低調,也都很平易近人。
甚至連共過事的李政,平時都極少提認識哪些領導。
都說隻要在體製內乾,個個都想進步。
可從良莊出來的那幾位,似乎對能不能進步不是上心,這一點從吃晚飯時的閒聊中就能聽出,他們全是過過苦日子的人,對現狀很滿意。
難道一個人,真能影響身邊的一批人?
韓昕正感慨萬千,張宇航又笑道:“我覺得程支、任支和王局他們之所以把你當自己人,除了對你比較了解,認為你工作能力確實不錯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韓昕追問道:“什麼原因?”
“因為你是從部隊出來的。”
“這算什麼原因,我是從部隊出來的,他們又不是,他們都不是軍轉乾部。”
“你知道什麼呀!”
“張局,我不太明白……”
張宇航生怕聊過頭忘了接孩子,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耐心地解釋道:“我們這些在公安係統工作的人,隻知道良莊派出所走出了好幾位領導和好幾位英模,其實良莊走出去的軍官更多。”
韓昕糊塗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他們不是良莊人,就是在良莊乾過,對良莊有感情,跟大多良莊人一樣對像你這種在部隊乾過的人有天然的好感。再加上‘程瘋子’那麼器重你,快把你當關門弟子了,當然不會把你當外人。”
“程支對我是挺關心的,去年還幫了我一個大忙。”
“什麼忙?”薑悅忍不住問。
韓昕意識到說漏嘴了,急忙道:“涉及到案子,需要保密,不能亂說。”
儘管很清楚保密紀律的重要性,但薑悅還是嘟噥道:“不說拉倒,有什麼了不起的,整天搞得神神叨叨。”
“小悅,你這就錯怪小韓了。”
“張局,我跟他開玩笑呢,您千萬彆當真的。”
“沒生氣就好。”
張宇航笑了笑,接著道:“再就是李政,你先是跟李政做過搭檔,前段時間又一起執行過任務,關係不錯。他們愛屋及烏,所以對你才這麼好。”
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圈子,韓昕沒想到自己竟“出圈”了,稀裡糊塗進入了“良莊幫”的圈子。
看著老領導似笑非笑的樣子,低聲道:“張局,我對現狀很滿意,我從來都沒想過要走誰的門路。而且我沒什麼文化,像我這樣的就算到處鑽營,也做不上什麼領導。”
“話不能這麼說,至少多個朋友多條路。”
“我又沒想過辭職,更沒想過知法犯法以權謀私,不需要多條路,更不需要後路。”
“你小子怎麼就不開竅呢,你想想,肖支為什麼總是把你們老支隊長掛在嘴邊,難道他不怕彆人笑話,其實他都是為了工作。”
張宇航頓了頓,接著道:“比如異地辦案,有你們老支隊長那塊金子招牌在,異地同行不但會按規定提供協助,而且會很熱情很幫忙。有程支、王局他們的關係,甚至都用不著扯虎皮當大旗。”
韓昕笑問道:“程支認識很多人?”
“比看他平時窩在警官培訓中心,像個多餘的人,有時候甚至討人厭,但前些年他彆提有多風光。每到過年,就被邀請去首都看春晚,公安部的晚會就更不用說了,隻要是公安出身的廳領導,誰不知道他。”
“程支這麼厲害!”
“全國公安係統一級英模,你見過幾個?”
“好像就程支一個。”
“這就是了,把握住機會,好好乾,說不定將來真有機會見到你們老支隊長。”
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
聽老領導這麼一說,韓昕竟有幾分熱血沸騰。
再想到晚飯時聽任大傻提過的一件事,韓昕把張宇航拉到一邊:“張局,王局是不是要調離公安局?”
張宇航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感歎道:“有這事,她主動提出的。”
“她乾好好的,為什麼要調走?”
“還不是因為恰特草那個案子,轄區發生這樣的事,主要領導居然想躲,把她推到前麵。她倒不在乎背鍋,她本來就不分管刑偵禁毒,這鍋也不會讓她背。但她覺得總這麼呆在局裡,既影響主要領導發揮,也不利於隊伍建設。總之,人家的覺悟高著呢。”
韓昕想想又問道:“那知不知道她下一站去哪兒?”
張宇航輕歎道:“她無所謂,去工會、婦聯都沒問題,但市裡肯定不可能這麼安排,據說想讓她去司法局擔任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