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8章步步驚鴻:自古薄情帝王家(99)
“本王……”他終於開了口,薄唇輕啟,聲線冷冽至極,在風雪中格外清晰,那雙修長分明如皙白雪色的手指,輕緩拿起了身後的玄箭和長弓,每一個動作都是優雅到極致的漠然,無情肅殺,聲音響徹在兩軍當中,一字一頓,字字如刃:“會親手殺了她!”
蕭應默動作一僵。
不是,
公子和公主也沒跟他說還會這樣啊。
這瑾王當真是冷血無情!
他在兩軍對持,嚴陣以待中,就那樣以冷酷無情之意,說。
本王會親手殺了她。
染白站在城牆上,紅衣白雪的映襯,幾乎如同躍然的火焰,暈染的鮮血。
她居高臨下的俯看著城樓下的畫麵,纖薄嫣然的唇角若有若無勾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邪佞猶如畫中魔。
這個答案,
完全在染白意料之中,
且沒有任何意外。
浩瀚天地肆虐著狂風暴雪,掀起了無休止的風暴,白雪皚皚迷了人的眼。
年輕戰神黑衣戰甲,折射出冰冷的光芒,仿佛可以刺傷眸光,他看似平平靜靜,仿佛隻不過是一個天經地義的決定,就連拉弓搭箭的動作都沉穩流暢至極。
可隻有墨離衍自己知道,
他的指尖在顫。
不受控製的顫。
一直以來冷心冷清,殺儘萬人的瑾王殿下,有一天竟然也會殺那麼一個人而手抖。
一片冰冰涼涼的雪花飄落在他搭在弓上的指尖上,悄無聲息的開始融化,最後變做了一滴雪水,激起細密顫栗。
很涼的溫度氤氳在指尖上,仿佛蔓延於五臟六腑,連流動的血液都在逐漸冰冷。
有那麼一刻,
他指尖狠狠一顫,竟然下意識的想要縮回手指,卻又僵硬在那裡。
墨離衍輕緩抬起弓來,將那一隻在弦上的玄鐵箭,一寸寸移動,對準了……城牆上少女心臟的位置,停下。
那挾裹著冰冷煞氣的玄箭仿佛凝結著鮮血和絕對的殺意,箭指心上。
千萬大軍都在注視著這麼一幕,無數雙眼睛盯著那年輕瑾王的動作。
染白淡淡垂眸,纖長眼睫落下了細碎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神色,遙遙看著那一隻玄鐵箭,輕淡漫然的笑了下。
墨離衍視線有片刻的模糊不清,太遠了,他完全看不清染白的神情,可卻能想象得到那人笑的肆意冷諷的模樣,冷風如利刃在瞬間貫穿了五臟六腑,割據著那一刻已經鮮血淋漓的心臟。
“咻——!”的一聲!
破空的聲音劃破了空氣,激起天地間塵雪飛揚!
一隻鋒芒無雙的玄鐵箭筆直射向了少女!
可原本射向心臟的軌跡卻偏離了半寸!
墨離衍盯著那麼一幕,他仿佛聽得到自己的血液在沸騰,心臟在加速,明明心中已經得到了答案,算計的清清楚楚,可理智還是不受控製。
他射偏了。
這不會是一個致命傷。
原本應該射向心臟的箭,此刻已經偏離了原本的方位。
又是“咻!”的一聲!
仿佛是塵埃落定,一切終結的聲音。
兩隻箭在半空中碰撞在了一起,都遭受到了猛烈的撞擊,在劇烈顫抖了幾個瞬間之後,最終從空中掉落在了地上!
城牆高樓之上,
雪衣青年神情漠然,容顏絕色,仿佛水墨畫中淡泊清雅的貴公子,渾身都是風光霽月的氣質。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而他的手中,拿著一把長弓。
一隻箭,從他手中射出,已然離弦。
謝錦書薄唇輕緩勾起一抹恬澹從容的笑意,步步生蓮般走向了城牆邊上,仿佛與那漫天冰雪融為了一體,一樣的乾淨剔透。
“瑾王還真是狠心。”
他聲線悅耳,碎玉敲冰,就那麼從城牆上看著那個冷峻矜貴的男人,低低笑了一聲,可笑意不達眼底,毫無溫度。
墨離衍一聲冷笑,絕世而獨立,冷冽又淩厲,在一個瞬間飛快的抽出了箭搭在弦上,一係列的動作肅殺漠然,流暢至極,沒有絲毫的停頓!
那一隻箭,
挾裹著凜冽風聲,穿透了白雪皚皚,破空直射謝錦書!
是對謝錦書心臟的位置!
是了,
百發百中,
他從不失手。
隻是那一隻箭,還是被城牆上的士兵用堅硬的盾擋了下來。
謝錦書絲毫不在意,仙氣飄飄的站在城牆上,如雪如月,清絕淡然。
墨離衍用力攥緊了手指,指節泛白,他沒再去看謝錦書,隻是看向了那紅衣絕色的少女。
遙遙看去,
隻見那道身影孤絕筆直,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消失在視線當中,再也捕捉不到半分蹤跡。
他一顆跳動的心臟,也像是隨著少女的轉身而撕裂開,錐心刺骨的疼痛硬生生砸在心口,連帶著每一次的跳動、每一次的呼吸都如覆薄冰,刺痛難掩。
他算對了。
染白不會死。
定會有人阻止。
他用她的命來做棋局來算計,最終得到了這樣一個結果,卻空芒不知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好像一顆真心也就那麼空了,往裡直灌著冷風,撕裂開深沉血口,寒涼徹骨。
沉重而壓抑的冰冷占據了心臟,掠奪了意識。
而在少女無情轉身走入城中,身後將士跟隨的那一畫麵,更是刺穿了墨離衍的眼。
也無聲證實了他先前的猜想。
染白本就是韓國的人,甚至那將士都聽從於他,這一切,無非就是在染白默許甚至親手操控的情況針對他的局。
他的一切殺心,一切掙紮,一切權衡,到最後的從各個方麵的算計隻為從中保全她的性命。
都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一個被她看在眼裡,冷眼旁觀的笑話。
也不知這一場戲,到底取悅了她沒有。
儘諷刺。
“撤。”
墨離衍強自咽下湧入喉嚨中幾乎溢出來的血氣,仿佛吞咽下了一把利刃,被其刺破貫穿,他用力閉眼,摒棄了周圍一切聲音,勉強維持著理智發出了一道命令。
僅僅是一個字,
可吐出來的那一刹那,卻像是用儘了平生力氣。
年輕戰神騎著馬,動作輕緩轉身,獨背對著敵國城池和風雪漫天,背脊線條是僵硬的筆直,墨發被冷風吹的淩亂翻飛,就那樣逐漸遠去消失,無端的蕭瑟孤寂,仿佛隔絕了另外一個世界。
沒有人看到,
那個素來高高在上,涼薄無情的瑾王殿下,眸光寸寸碎裂,淒絕慘笑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