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3章步步驚鴻:自古薄情帝王家(124)
染白唇角的弧度因為這麼一句話,忽然又斂了下來,眉眼間笑意淡淡,在一時興起的逗弄之後又很快陷入了意興闌珊中,“真沒勁。”
“算了你走吧。”她語氣漫不經心,像是對著一個冰涼的物件說話,示意墨離衍離開,轉了身,沒再去看墨離衍,也不感興趣。
墨離衍垂在身側的手收攏袖中,攥得很緊,鮮血淋漓尚未自知,就好像沒有痛感一樣。
他在臨走前,將控心蠱的解藥悄無聲息的交給了婢女,讓婢女轉交給謝錦書。
墨離衍怕自己主動給染白,那個人會扔。
但是謝錦書不一樣。
她……大概很喜歡吧。
墨離衍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麼走出府邸的,隻是腦海中隻剩下了這樣一個念頭。
可偏偏縱然心底如何錐心刺骨,麵上仍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他伸手碰了下刺痛難忍的眼睛,因為沐浴在光線下而泛起了最生硬的疼,像是一把鈍刀割據,疼的眼眶都是薄紅的。
從他出府到現在一直都在疼,沒有任何一個人察覺。
可是他極力令染白不易察覺的事情,最終還是就那樣展現在少女麵前。
眼睛很疼很疼,如一把刀在其中狠狠攪動,即使是白綾覆上也沒什麼好轉。
但是墨離衍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什麼,隻是讓初七回府,神情平靜淡漠。
萬般心碎,也終不過看似不動神色。
謝錦書是不明白墨離衍究竟是怎麼想的,三番兩次把解藥給他?
白衣公子把玩著那個碧綠瓷瓶,嘖了一聲,讓婢女退下了。
他找個借口把解藥交給染白之後,很快開始說起了正事。
“關於刺客的事情有著落了。”
染白哦了聲。
謝錦書挑眉,笑道:“你不好奇啊?”
“你說啊,繼續。”染白懶洋洋的往後一靠,連帶著聲線都是散漫的。
謝錦書見此,也就直接開門見山了,“這是韓國那邊的人,幕後之人肯定位高權重,目前刺客還沒有說出究竟是誰,但是初步判斷牽涉到的權力恐怕不簡短。”
他看了染白一眼,又說:“如果想要仔細調查這件事情,還得回韓國,在這不方便。”
染白點點頭,閉著眼睛,點點斑駁光暈透過窗欞躍至少女精致絕美的眉眼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眼也沒睜的說:“那就回去。”
謝錦書問:“那你呢。”
“也差不多了,當然是回韓國。”染白緩緩直起了身,雙手交疊在一起撐住瓷白下頜,那一雙桃花眸在睜開的那一刻鋒芒畢露。
墨榮軒和墨離衍之間她該做的都做了,至於最後那個位置是誰的,她並不打算再插手,一切都看他們各自的能力。
染白開始轉而思考著這一次回韓國,她應該先從哪裡入手。
最後敲定了一個最迅速的截徑。
軍營。
這是她攻入韓國政治情況的最好辦法,更何況她先前就已經有意無意的打下了基礎。
染白纖長手指輕輕支著漂亮額角,那一雙撒了碎金般的眼眸掀了掀,落在謝錦書身上盯了好些秒,從他佩戴著的玉佩滑落在他的眼睛上。
“謝錦書……你玉佩從哪搞得啊?”
公子怔了下,沒想到染白忽然問了這麼一個毫無預兆的問題,他頓了下,說:“以前幫了個人,那個人給我的。”
染白:“噢。”
“你們現在還有關係嗎?”
她問的語氣平平淡淡,謝錦書也揣測不出染白的意思,坦然道:“不熟悉,很久也沒看到了。”
染白眨了下眼,“那如果你以後再看到,告訴我一聲。”
“怎麼,這玉佩你熟悉?”謝錦書心底千思百轉,笑著道:“故人?”
染白不動神色,沒說話。
最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一時興起,跟他很認真很認真的說:“謝錦書,你眼睛怪好看的。”
謝錦書眉梢輕挑,腦海中電光火石之間一閃而逝的是那人眼覆白綾的模樣,也不過瞬間湮滅於意識中,他勾了勾唇,靠近染白,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剜下來給你啊?”
那雙斜挑著湖光山色的鳳目似有粼粼波光,瀲灩勾魂,又自成清冷如冰般的氣息。
“我不介意。”染白笑了,肆意的很:“可以嗎?”
謝錦書也笑了,“想都彆想。”
“嘖。”染白往後一靠,慵懶入骨,眼尾的弧度帶出了幾分邪佞:“這就沒意思了。”
“等你回韓國清朝政,鬥權臣就有意思了。”白衣似雪的貴公子嗓音清越如碎玉敲冰,就那樣含笑看著染白。
“你就那麼確定我要插手韓國政局?”
“確定,以及肯定。”謝錦書淡淡勾唇:“公主可不是普通人,自然不能以普通人的思想來斷定公主的行為。”
染白嗤笑了聲,沒再說話。
少女偏了偏眸,看向窗外的景色,一雙碎光瀲灩又漠然寒潭般的桃花眸倒映著清輝雪色。
這次回去之後,如果沒有特殊情況。
她大抵是不會再回來了。
關於楚國的一切,也應該徹底落幕了。
她此時這麼想著,卻未曾料到世間多變數,也並非所有的人,都在按照她的意料之中來活著。
總有那麼一個人,雖是局中人,卻是意中外。
染白離開的那一天,
初七匆匆忙忙的跑回瑾王府告知了墨離衍,並且詢問需不需要劫人。
倘若主子真的喜歡,那他們這些暗衛也就隻能舍命陪君子去把人劫回來。
雖然說很有可能打不過……但是隻要一聲命令,他們都會儘力完成任務,以生命為證。
墨離衍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隻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早。
他在深冬蒼茫疏疏的光線中怔了很久,心間依舊絮亂。
那個人本是大韓長公主,留在楚國確實委屈她了,也該回去的。
瑾王垂眸,兀自咳嗽了好幾聲,幾乎咳出血來。
那一雙分明覆著白綾的眼眸,在幾個瞬間無比灼燙,如被萬千長針刺穿,錐心的疼。
那一天,
分明看不見,近不得。
但墨離衍還是出了府。
那一日,
瑾王殿下站在了楚京最高的城牆上,一襲黑裳,眼覆白綾,長身玉立於冰天雪地當中,身影孤挺冷傲。
他修長分明的手指中執著一盞燈籠,氤氳開來在這雪花紛飛,寒冷刺骨的深冬中唯一的暖色。
北風凜冽,吹的他衣袂飄飄,獵獵生風,仿若神邸般的存在。
墨離衍站了一天一夜,從晨曦微光至夜色寒涼,從細雪繚亂到霜風劍雪,雙肩落滿了碎雪,卻紋絲不動,隻為給一人送行。
即使那個人紅衣肆意,孤傲張揚的策馬揚鞭,從楚京城飛躍而出,很快消失在大楚山河中,從不知在楚京最高的城牆上,有一個人即使不能視物,即使被她所厭,依舊執燈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