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平四年。
寒冬。
這是臘月的天氣,天地之間,風蕭蕭,雪飄飄,寒風蕭冷之下,到處都是一片白皚皚的美妙雪景。
南陽郡,大漢第一大郡。
蘑菇山。
這座山峰並不陡峭,山如其名,形如蘑菇,遠處看起來地勢有些的平坦,但是這裡的位置倒是有些隱秘,夾在左右前後的山體之間,距離官道遙遠,不容易被發現。
如果站在南陽郡的大地圖來看,這是位於位於舞陰城和堵陽城之間的一座很普通的山峰,山的東麵已經幾乎靠近汝南郡。
蘑菇山的山腰是一個平坡,平坡之上是一片比較開闊的民居。
這一片木屋聯排而成的房舍與其說民居,不如說是一個貧民窟,都是用山上的樹木搭建修成的簡易房舍,鋪上一些稻草,隻能勉強住人,不能禦寒,在寒風冷雪之下,能聽到有人潺潺發抖的聲音。
但是就是這一片民居,從山腰東麵延綿到西麵,足足住著四百多戶,加起來有一千五百多人,比一個繁華熱鬨的小鎮的人口還要多,已經趕上了一些邊疆城池的人口。
不過在這些人大多數都是一些老弱婦孺,其中成年的男丁隻有不到三百多人而已,每一個成年男丁不管穿著如何,脖子上都會係上一條很有標誌性的黃綢布條。
在聯排的民居最中央的位置,倒是有一座房舍建立的比較完整,以土石修建,上蓋瓦頂,正堂上牌匾——忠烈堂。
入夜之後。
天上的雪也漸漸的停了,但是被小雪覆蓋的山居閃亮這栩栩光芒,照耀在這黑野的天際之下。
夜色籠罩,山上很是幽靜,隻有忠烈堂之中還存在一盞油燈的光芒在的威風之中的搖晃,微弱的燈光映照忠烈堂之中跪坐的五個四四方方的大臉龐。
這五人男子都是孔武有力的中年大漢。
為首一人,約莫四十歲出頭,高有八尺,滿臉胡須,孔武有力,脖係黃綢,眼眸如銅鈴,加上左臉龐之上一道如同蜈蚣攀爬般的疤痕,驟然一看,就會讓人莫名的就感覺道凶神惡煞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跪坐竹席首位,在他的左右兩側,各跪坐兩人,中間是一個普通的案幾,案幾之上,一盞油燈,燈光在四麵微微側風之中搖晃而閃爍。
他們五人的目光對著油燈而看,思緒長鳴,沉默了良久。
為首的刀疤漢子抬起頭,眸子一掃而過,看著身邊四人,沉重的開口:“今天老王叔死了,他是活活的餓死的,在這麼下去,山上的老人孩子估計連樹皮都沒得吃了,我們得想想辦法,如果再找不到糧食,可能今年我們可能都要餓死在山上!”
“大當家,現在張谘的兵馬在滿世界的追趕我們,想要提著我們的頭顱去朝廷邀功,如果我們這時候下山,必然會遭遇官兵追堵,不如我們去投靠汝南的劉渠帥吧!”
坐在左邊的一個漢子,他名為成羅,字子登,看起來三十歲出頭,下頜留下美髯,看起來有些斯文,也讀過基本聖賢之書,在蘑菇山,算是一個的狗頭軍師的職務,他沉默良久之後,才低聲的說道
“憨巴子,投靠劉辟,你腦子有病是不是?”
坐在成羅身邊的漢子孔武有力,名雷公,一開口聲大如雷,脾氣很是急躁,他的目光瞪著成羅,道:“劉辟當年對渠帥他見死不救,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南陽黃巾的敗亡,彆說他不會收留我們,就算會,我們也不能投靠他!”
“雷大嘴,現在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官府追殺我們,山上連一口糧食都沒有了,距離我們最近的就是他,隻有他有糧食接濟我們,我們不去投靠他,投靠誰,彆他娘的說沒用了,你如果要是有本事讓怎麼一千多口活下去,我就聽你的!”
成羅也有些來火了,他目光斜睨了一眼雷公,冷冷的道。
“哼,就算餓死,老子也不去投靠劉辟那個小人!”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尊嚴能比得上讓山上的人吃飽飯嗎?”
“反正我不同意!”
“不同意你就自己去找糧食!”
“找就找!”
“……”
兩個大漢在這麼吵起來,讓坐在他們旁邊的兩個比較年長的男子不禁對視一眼,莫名的苦笑,他們不能說誰對,不能說誰錯,隻是生活已經把他們逼到了這一步。
“你們都彆吵了!”
其中一個最為年長的男子已經有五十出頭,他的兩鬢有些白發叢生,名為張穀,頗有威嚴,一開口,成羅和雷公就閉口不言,隻是他們的仿佛如同鬥牛的目光看著對方。
“大當家,這事情你怎麼看,是投靠劉辟,還是繼續留在南陽,我們都聽你的!”
張穀轉過頭,目光看著刀疤男子,沉聲說道。
“如果劉辟肯收留我們,我親自跪求他收留又如何,但是劉辟和龔都他們當年對渠帥尚且見死不救,恐怕也不會收留我們這些南陽餘孽!”
刀疤男子的身軀很是高大,他名為牧山,字元中,今年四十歲不到,但是顯得有些蒼老,臉龐上的蜈蚣疤痕猙獰,身上的煞氣外泄,善用鐵錘,在戰場上很少有人能擋得住他三錘之力,外號稱之為牧三錘,是當年南陽黃巾了一員猛將,如今他也是蘑菇山上這一千五百多口人的老大。
他這麼一開口,幾人頓時有些垂頭喪氣。
“但是無論如何,為了我們山上的人有機會活下去,總要試一試吧!”
他斟酌的很久,道:“子登,你明日一早,你立刻快馬加鞭去一趟汝南,去見一見劉辟和龔都他們,把姿態放第一點,試探一下他們,看他們能不能拿出點糧食救濟我們!”
“諾!”
成羅讀過一點點書,是一個寒門讀書人,如今也是牧山的智囊,他點頭表示讚同。
“但是即使如此,我們也不能把希望都放在劉辟和龔都身上,我們還是多想想其他出路!”牧山長歎一聲,說道:“山上這一千五百多口人,這樣下去,熬不住三五天的時間,必須找到糧食才行!”
“大當家,不如我們去攻打舞陰城,聽說舞陰之中有一個糧庫!”
雷公說道。
“雷公,今時已經不同往日,當年渠帥在了時候,我們就算打宛城都沒問題,但是我們現在能打仗的就幾百人而已,武器更是少之又少,能打的下舞陰嗎?”
沉默不言的趙平開口了,他雖然比張穀小一點,但是也將近五旬,眸光獵獵,平日之中雖沉穩,但是小心謹慎,眾人都敬重他,他冷聲如冰,道:“舞陰可是一座大城,城裡麵不算那些家族私兵,單單是縣衙,就最少有一千縣兵鎮守!”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總不能餓死吧!”
“南陽太守張谘心狠手辣,他現在恐怕巴不得我們出兵,一旦我們出兵,被他摸透了我們的方位,恐怕南陽郡兵瞬間而至,到時候我們必死無疑!”
“好了!”
牧山聽著他們的爭吵,腦子裡麵渾濁一片,擺擺手,說道:“攻打舞陰城的事情我先考慮一下,如今天色已晚,都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諾!”
蘑菇山上的商討會議散去。
牧山也拖著有些疲憊的身軀返回自己的一個小院落之中,這個小院落在忠烈堂的後麵,周圍用半人高的籬笆位圍著,隻有一棟不大的小木屋。
他摸著黑,順著外麵雪映出來的光芒,走了進來,看了看床榻上在寒意之中潺潺發抖的少年,虎眸有一絲絲的柔軟。
如今山上能禦寒的棉被根本沒有,家家戶戶能有一張張破舊的布當被子而用已經是萬幸,南陽這裡的不是很冷,但是到了這個臘月季節,沒飯吃,沒棉被,凍死餓死的也數不勝數。
“景兒,你放心,無論如何,爹一定能找回來糧食來!”
牧山拳頭握緊,喃喃自語的說了一句,然後把自己身上那一件灰色而且都是補丁而單薄的外套套在了少年身上,便向著外麵走了出去。
當他離開之後,木床上躺著的少年突然之間睜開了一雙明亮的眸子。
在窗外白雪映照的光芒之下,少年臉龐上的輪廓被映照出來了,看起來十一二歲左右,膚色白皙,五官端正,很是清秀,有點稚氣。
“中平四年,也就是曆史上公元187年,東漢末年,真好一個大時代,我這一腳踩下去付出的代價可太讓人意外了!”
少年低語的歎息仿佛在懷緬一些過去的事情。
少年叫牧景,是蘑菇山大當家牧山的獨子,十二歲,他也許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山賊少年,但是同時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他也一個很特彆的人。
他的特彆之處,在於三天前。
三天之前,在很遙遠很遙遠的一個時空,一個叫牧龍圖的天才商人,白手起家,不到三十,百億身家,年少多金,叱吒商界,不過因為一次意外殺人,成為了一個通緝犯,被警察追擊,追至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一腳踏空,墜崖而死。
然後……
沒有然後了,牧龍圖死了,重生的是在寒意之中凍死的牧景,他就變成的今時今日的蘑菇山少當家,一個小山賊。
這就是穿越。
靈魂的穿越,穿越了時空,從二十一世紀回到了一千八百多年前的東漢末年。
也許是因為他在墜山的時候怨念太重了,老天爺都不願意收了他,所以他成為了大漢朝中平四年的一個小遊魂。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足足三天了,他已經可以適應了這個身軀,適應了那個雄壯沉默而有擔當的男人當父親,適應了這種吃不飽穿不暖的苦難日子。
三天時間,他足夠了解這個時代的事情和這個時代的人。
中平四年,也就是曆史上的187年,著名的黃巾起義才剛剛過去不過三年,距離當今大漢至尊漢靈帝駕崩估計隻有一年多了,距離三分天下,也已是為時不遠也。
這是一個即將進入亂世的時刻。
最讓牧景刻骨銘心的是……
他已經足足餓了三天。
從來都沒有感覺自己這麼餓過,每天一塊那牙齒都咬不進去的樹皮,彆問他為什麼要吃,這是一個生存問題。
“一切的懷緬,一切的好奇,一切的疑問……所以所有都是多餘了,什麼時代都不不重要,什麼金戈鐵馬,什麼雄心壯誌,都是虛的,現在來說,生存才是最大的問題!”
這是牧景對自己深刻的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