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大雨卻越下越大。
“大都督,他們已經撤出戰場了!”
“大都督,我們要追擊嗎?”
“大都督,再不下令追擊,就來不及了!”
岸邊的荊州軍中營,一眾的校尉跪膝在地麵上,俯首對著蔡瑁。
這場戰鬥來得快。
但是也去得快。
牧軍進攻到撤退,前後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對於數萬大軍的交鋒,那就是一個瞬間的問題,所以打的荊州軍的將領有些糊塗,這時候不知道該不該追擊。
“吾等以逸待勞,尚不能擊垮他們,現在要追擊?”
蔡瑁身披戰甲,身軀筆直,任由大雨滴打在臉龐上,一雙拳頭握的緊緊的,他的麵容陰沉的能檸出水珠子來了,輸了不要緊,但是這種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時時刻刻灼燒他的心。
大戰從一開始,他仿佛就被對方的節奏給控製了,雙方的消息都是不對稱的,這是一場伏擊也是一場遭遇,然而對方堅定作戰意圖反而改變了戰場,而自己鬆懈了一下,從他意誌不堅定選擇分兵開始,就已經輸了一半。
還有一個原因。
他大大的低估了牧軍的戰鬥力。
襄陽之敗,在他看來,是文聘的無能,是黃祖的出工不出力,是主公的不善於戰爭,是蒯良善政不善謀,原因很多,但是他不會認為牧軍有遠遠超越荊州軍的戰鬥力。
牧軍說到底也隻是偷襲了襄陽城。
正大光明的打,他們一定不是對手。
所以……
他才執意北上,狙擊牧軍。
然而,這一戰之後,他清晰的認清楚了牧軍的戰鬥力。
襄陽的戰役,或許並非是荊州軍無能,而是牧軍太凶猛了。
在這種大雨滂沱的情況之下,牧軍尚能發揮出如此強悍的戰鬥力,他們以逸待勞都擋不住長途奔襲雨中疲倦的牧軍,這已經說明了牧軍戰鬥力的強大。
戰場上,講謀略,講軍械,講節奏……但是一切都逃不開戰鬥力三個字,強大的戰鬥力能碾碎一切。
“不用追了!”
蔡瑁深呼吸一口氣,他是冷靜的,一場伏擊戰,已經看清楚了牧軍的戰鬥力,請君入甕他都奈何不了牧軍,追擊上去也沒用,他低沉的說道:“爾等打掃戰場,然後立刻登船!”
一擊不成,立刻放棄。
他不能讓主力在當陽和牧軍對持,畢竟荊州城才是最重要的,他們固守荊州城,活動範圍不大,然而益州軍作為進攻方,他們可以隨意活動,如果他們突然放棄荊州城的攻擊,率軍北上,那麼自己失去防守的先天優勢,必敗無疑。
“將軍,當陽那邊傳回來消息,已經圍困住了牧軍一營!”
“命令左恒和於洋兩個校尉,立刻殲滅他們,然後速速返回,登船撤離!”
蔡瑁冷冷的說道。
打不著狼,能摟個兔子,也是一個勝利。
……………………………………
當陽城門,夜幕漸漸覆蓋,幽暗之中,大雨滂沱,戰鬥越發的激烈。
“撤!”
“向西上坡!”
“入林子!”
霍篤指揮兵卒,竭斯底裡的在呐喊。
襄陽營進攻當陽北城,一開始打的很順暢,眼看他們就要破城而入了,而且傷亡很小,這是一個很輕鬆的任務,但是沒想到,突然就從東麵殺出了一股荊州軍,兵力乃是他的兩倍之多。
猝爾不防之下,一下子擊垮的他東翼。
幸虧他在進攻當陽城牆的時候,為了牧軍過和拆橋,特意把弟弟霍峻留下了後方,霍峻在軍事造詣之上,尚在其兄長之上,一身武藝也是強悍無匹。
他反應迅速,立刻組織兵力,阻擋了一陣子,這才給了霍篤反應的時間,從城牆上退兵回來,組建軍陣防禦,不然他們早已經兵敗如山倒了。
但是即使如此,襄陽營在對方的進攻之下也是節節敗退。
城門是進不去。
後麵又被堵死。
他們隻能一邊打,一邊從西麵的空隙之中撤出去。
一場大戰下來,襄陽營折損已經超過三百多的將士了,將近十分之一的傷損,已經是可以震動軍心了,襄陽營本身人心不穩,傷亡如此大,軍心便有些的動蕩起來了。
眼看兵馬就要失控了,霍篤也心急如焚。
“大哥,他們逼近的很快,又進了二十步,前麵的部曲已經完全潰敗,全數撤回來了,最多半個時辰,他們就能直接撲上來,我們擋不住他們半個時辰的進攻,就會兵敗如山倒,徹底崩潰!”
霍峻走上來,對著霍篤稟報說道。
“再退!”
霍篤引車難道道。
“已經沒法退了,我們的後麵沒路了!”霍峻看著後麵的山崖,低沉的說道:“這後麵是一個山崗,兩丈高的山崖,根本上不去,左右都路,林子都沒有,絕路了!”
“弓箭手!”
霍篤低喝:“讓弓箭手擋在前麵,狙擊他們靠近,給時間我們列陣!”
“校尉大人,我們沒箭了!”
弓箭部曲的軍侯苦笑的說道。
一時之間,霍篤的到處都寂靜了,一個蕭瑟淒涼的氣氛冉冉而起。
“看來我們今天要死在這裡了!”
霍篤仰天長嘯,在大雨之中自嘲的說道:“也好,當初我們就應該戰死襄陽城的,但是我們苟且偷生了,今天死在這裡,就當是報應吧!”
“哥,牧軍根本就是以我們為誘餌,為他們吸引兵力,創在機會,而我們的死活,他們從來不理會,實在太可惡了!”
霍峻雙眸赤紅,咬牙切齒的說道。
“就算是我們知道他是在利用我們,那又如何?”霍篤淡淡的問:“我們能改變什麼,能殺回去,能和他們拚一個你死我活嗎?”
本來襄陽營就是降卒組成的。
他們這些兵卒,是吃了敗仗,走投無路,肉在砧板上,任由處置的意思。
“霍大哥,牧軍不仁,我們何必守著義氣,要不我們歸降對麵?”軍侯葉宇低聲的道:“對麵的肯定是荊州軍,而且我們本來就是荊州兵卒,當初也是被迫無奈而歸降的,現在撥亂反正也是理所應當!”
“你可以試試,看看對方願不願意啊?”
霍篤冷笑:“葉宇,不管是什麼理由,從我們歸降牧軍那天開始,就已經是回不了頭了,你若是不相信,我不攔著你,你可以去嘗試一下,但是你死了,可彆怪我!”
軍侯葉宇聞言,心中真蠢蠢欲動了,他不想死,這種情況之下,被圍殺之中,肯定逃不出去,於是乎扯下一塊白布,舉為旗幟,率自己最親近的十餘兵卒,衝了出去了,對著對麵荊州軍的軍陣叫喝起來了:“對麵的將軍,不要放箭,某乃是荊州劉磐將軍部下………………”
咻咻咻!!!!!
一陣亂箭之下,葉宇被數箭穿心而死,眼睛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他的十餘親衛部卒也全部倒下了。
這一幕,讓襄陽營眾將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種悲哀之心。
如果說之前他們多少還有僥幸,希望憑借著自己荊州降卒的身份,能讓對方手軟,那麼這一刻,他們就徹底的絕望了,從現在開始,他們就是哀兵了。
絕望之中的哀兵,能發揮出一股求生欲望。
“兒郎們,拚命是死,不拚命也是死,我願意拚一命!”
霍篤縱容軍侯葉宇去找死,就是告訴所有人,現在,他們已經沒有路走了,激起這一股哀心,他揚起長刀,指著前方:“就算我們要戰死,我也寧願堂堂正正的死在這戰場上,不辱我們荊州人的風骨,汝等可願隨我一戰!”
“戰!”
“戰!”
哀兵發出來的希望,是一股強大而不一樣的戰鬥力,正是這股戰鬥力,被霍篤完美的利用了起來了,襄陽營爆發出最後的璀璨。
“衝!”
襄陽營不退反衝,倒是殺了荊州軍兩營一個措手不及,不過他們列陣整齊,並沒有冒進,步步為營,即使被殺了一個突然,也沒有折損多少兵力,很快就穩住陣腳了。
這時候荊州軍開始反擊。
弓箭!
弩箭!
咻咻咻!!!!!
無數的箭矢噴射,一片一片的襄陽營將士倒下。
“天負吾也!”
霍篤悲憤的仰天長嘯。
“哥,某與你同生共死!”霍峻連斬殺數將,渾身染血,大喝的叫起來了。
就在此時,戰場突變。
“南陽黃忠在此,吃我一箭!”
一支冷箭從北麵的虛空之中的而出,穿透的重重雨幕,然後一箭貫穿了三個將士的身軀,最後才落到了荊州軍的中軍之中,就插在兩個校尉的麵前。
這讓他們倒吸了一口冷氣。
何等的力氣,何等的箭法造詣,才能穿透軍陣,從千米之外抵達中軍之中。
神乎其技的箭法。
“殺!”
一股兵力緊跟的從北麵殺出,直撲荊州軍,先是攻破了他們北翼的防守,衝破了他們北翼的軍陣,然後殺入了中軍之中。
這股兵力並不多,隻有千餘人。
但是很凶猛。
為首的是黃忠,麾下的是霍平,這千餘兵卒之中,精銳隻有二百陌刀將士,後麵八百,乃是輜重和後勤組合起來來的將士,但是憑借陌刀將士的開路,衝鋒的很猛,如同箭頭一般衝進來。
“有伏兵?”
“該死!”
荊州軍兩個校尉瞬間麵容變色,北翼空虛,一下子被攻破,中軍戰陣頓時亂了,要是被懶腰斬斷,他們可就危險了。
“南陽黃忠,那應該是聞名天下的南陽刀王,這可是天下之猛將,不可擋也,撤!”
一個校尉開口說道。
“撤!”
荊州軍雖然還有戰鬥力,但是麵對黃忠的威名,他們不敢擋,所以選擇了撤退,當他們緩緩撤出去的時候,襄陽營就緩過一口氣,從絕境之中殺出來了。
“可還能戰否?”
黃忠勒馬,目光凝視霍篤。
“能!”
霍篤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緒,看著黃忠的身影,他忽然感覺很自信很安全,仿佛跟著這一道身影,刀山火海渾不怕。
“那就走!”
黃忠大喝起來了。
“等等!”霍篤突然叫住了黃忠:“你們不是特意讓我們來送死的嗎,為什麼會出兵救我們!”
這問題不問他心不定。
“戰略部署有人會承擔進攻的人,有人會承擔防守的任務,也有人會承擔誘餌的任務,任務不同,不可同語,然,我牧軍從未有讓自己部卒去送死的行徑,以前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
黃忠勒馬,虎眸獵獵,他現在傷勢還沒有好,不堪正麵交戰,但是這個援兵任務,但是能做得好,他平靜的看著霍篤:“你們襄陽營乃是景平第一軍麾下,不管過去如何,入了就是入了,登了名冊,造了軍牌,生乃景平卒,死亦景平鬼,你們不叛,我們不棄,此乃明侯府也!”
言畢,他策馬而出。
“我們走!”
霍篤眸光幽幽,藏著一抹情緒,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按住了這一抹情緒,帶著麾下的殘兵部將,跟著黃忠的身影,撤出了戰場,向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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