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豐的自刎,堪稱壯烈。
張遼也楞了一下。
半響之後才反應過來,卻不得不承認,哪怕是敵對的,他都要敬佩一下這一位讀書人出身的軍師。
天下總會有一些英雄的存在,不管立場如何,他們的忠義之心,讓你不得敬佩。
但是敬佩歸敬佩,立場還是不會變的。
“來人!”
“在!”
“此人乃是英雄豪傑,一代忠義之臣,哪怕是敵人,亦該尊敬,不可損其之屍身,安置好!”張遼長歎一口氣,輕聲的說道。
按道理惱羞成怒的他,因為沒有達到目的,他應該把憤怒發泄在這個人身上的,畢竟不是田豐,他可能抓住了袁紹了。
一旦抓住了袁紹,這一戰,根本就沒有懸念了。
可如今,袁紹逃出去了。
他集合主力之後,肯定還會殺回來了,
戰爭還會繼續。
可恨歸恨,倒是怨不起來。
“諾!”
親衛拱手領命,領著兩三將士,把此人屍首,送回大營裡麵,找了一個行軍床安置好,這已經是仁至義儘了。
“打掃戰場,準備撤!”
張遼可不認為,此時此刻他們可以高枕無憂了,擊潰了周軍中營,等於擊潰了周軍的軍心,但是需要時間。
這時候,就是鬥毅力的時候了。
是周軍先崩潰。
還是他們先被周軍給擊潰。
就看誰的命硬一點而已。
“另外!”
張遼的眸光變得銳利起來了:“命令景武司探子,儘快通知的昭明第一軍和昭明第二軍,從戰場撤出來了,我們在原定的地方,彙合他們!”
接下來張遼的目標,不是雒陽。
雒陽他已經放棄了。
回去也沒有意義,而且這時候,雒陽就是一塊丟出來的骨頭,會成為眾矢之的。
他要撤往邙山。
這才是他應對周軍最後反撲的選擇。
周軍此戰已敗,但是最後必有餘力反噬,畢竟袁紹手中主力還在,兵力依舊在明軍之上,要是拚命起來,明軍還是很危險的。
“諾!”
左右傳令兵立刻把軍令一層層的傳下去。
“將軍!”
這時候閔吾走過來了,他渾身浴血,奮戰之勇,可想而知,一雙冷鷹般的眸子依舊泛著血紅色的光芒,戰意未退。
“閔吾中郎將,將士們傷亡如何?”
張遼看著即將要明亮的天色,他低沉的問。
“打的太狠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閔吾有些悲傷起來了。
這都是他羌人兒郎。
為了殺進來,不要命的衝鋒,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一地的屍體之下,最少有三分之一是明軍將士的。
“具體數字?”
“折損超過三千,五千以上將士負傷,重傷兩千有餘,折損戰鬥力超過四分之一以上!”閔吾迅速的說道。
“軍心如何?”張遼擔心的問。
折損兵馬太多,必然影響軍心,袍澤戰死,那是能引起親近的將士悲傷,悲傷的情緒影響之下,那就是動搖軍心。
“軍心還算是穩得住!”
閔吾回答:“我羌人本生活在最惡劣的環境之下,生死反而司空見慣了,雖此戰付出代價沉重,但是還不至於擊垮我昭明第三軍的軍心!”
“那就好!”
張遼鬆了一口氣:“我們還沒有到勝利的時候,這時候堅持才是最重要的,不能前功儘棄,不能讓我軍兒郎白死了。”
“我明白!”
閔吾點點頭。
打到了這一步,傷亡是無法避免的,他們這些主將,唯一能做的,不是在這裡悲天憫人,不是傷心欲絕,而是讓他們所傷亡的將士,死的有價值,讓他們軍功戰績能徹底的落實。
此戰若勝,昭明第三軍就是首功,此戰若敗,那就不是功勞了,而是他們甚至會被追責。
戰場,永遠都是以成敗論英雄,功勳也一樣,打了敗仗的人,是沒有資格要求軍功的,而明軍,確是最依賴軍功的,升遷也好,軍餉遞增也好,都是靠軍功,所謂裙帶關係,被弱化的很厲害了。
沒有軍功,哪怕是王族子弟,牧氏兒郎,在軍中,也不得尊重,也不會被信任。
“將軍,周軍從雒陽來的援軍,已經殺進來了,距離我們不足八百米!”
斥候稟報!”
“撤!”
張遼掃了一眼戰場,咬咬牙,道:“活著的人比死去的更重要,打掃戰場,收斂戰死兒郎的屍體的確很重要,但是我們現在,沒有時間了,立刻撤,不能讓他們糾纏上,一旦讓他們糾纏上了,必然會被他們主力所包圍!”
“是!”
閔吾雖不甘心,但是也不得不捏著鼻子應下來,有一句話張遼說的對,活著的人比死去的更重要,而且有軍籍在,死去的每一個將士,都將會得到明國最大的尊重。
“將軍,那些俘虜呢?”
這時候,一個校尉問。
此戰俘虜將近六千於的周軍將士。
“殺了?”
閔吾殺性突起。
“殺俘在明軍的軍規之中,乃是重罪!”
張遼斜睨了一眼閔吾:“我就當沒聽過這話!”
明軍首重軍規律條,軍法規條,都是經過了樞密院和昭明閣一層層的討論定下來了,其中牧景的意誌是最為體現在其中的。
殺俘,本來就是不人道的事情。
而且對於戰場,也是一種沒有必要的手段,體現凶殘,是不需要用這種手段了,坑殺更多的人,或許能有一時之間的畏懼,更多的是憤怒吧。
關鍵還有一點,現在,對於神州大地而言,每一個人,都是很重要的,日後一旦明國一統天下,這些人,都將會是大明子民。
牧景是知道未來的,正因為三國征戰,百年廝殺,葬送了一代代的漢人,讓中原進入了最虛弱的時期,才有了五胡亂華,漢人不如狗,如兩腳之羊,任由異族屠戮。
所以牧景特彆注重的人口問題。
同樣也不會在戰場上殺俘。
畢竟說到底,這都是中原人,都是漢人,這中原的戰役,打生打死,也隻是內戰而已。
可私心之下,誰也沒辦法逃脫這一戰。
唯一的辦法。
隻能以戰止戰。
“放了!”
張遼想了想,道:“當然,給他們留下一些消息,他們本來已經被我們擊潰了鬥誌了,而且此戰之下,田豐自刎,可袁紹卻棄部將而逃,這會對這些將士,有很大的影響的,放了他們,或許對我們更有幫助。”
“是!”
這校尉領命。
………………………………
當袁紹帶著文醜和鞠義給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中午時分了。
在這一片廢墟版的戰場上。
看到的隻有一片狼藉。
地麵上是鮮血。
是一具一具的屍骨。
有明軍的,有周軍的,大部分以周軍的將士為主,從現場已經可以看得出來,戰鬥是一麵倒的。
“元皓!!!!”
袁紹在營中,看著田豐的屍體,欲哭無淚,悲憤長嘯:“痛煞孤也!”
田豐的戰死,讓他有幾分內疚。
而更多的是一種恐懼。
戰場上,生死本該看透,可誰都看不透,田豐都能戰死,在袁紹心中,恐怕已經對戰場,第一次生出來了恐懼之心。
“大王節哀!”
眾將俯首在地,拱手叫著。
“何來哀可節!”袁紹怦然的站起來,眼珠子仿佛燃成了血紅色,他真的憤怒了,甚至有一種不惜一切代價,必須要把明軍趕儘殺絕之心:“不殺張文遠,孤之哀不可止!”
他的虎眸掃過:“誰可願意,為孤去奪張文遠之頭顱,以告慰元皓在天之靈!”
眾將沉默。
此時此刻,任何的鬥誌,都隻是蒼白的無力。
打到了這一步。
誰也沒想到。
最重要的一點。
糧草。
如果之前他們還可以憑借戰意鬥誌和碾壓性的兵力去攻打明軍,以壓製望月山被偷襲,糧草被焚燒帶來的軍心潰敗。
那麼現在,被明軍殺一個回馬槍之後,一切強大的假象都已經崩滅了。
糧草被焚燒將會迅速的讓軍中將士失去鬥誌。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這說明糧草在一個軍隊之中的重要性,
吃不上飯的軍隊。
那是最沒有戰鬥力的軍隊。
“大王!”
鞠義這時候突然拱手說道:“望月山上,我軍百萬糧草被焚燒一空,如今軍中存糧,已岌岌可危了,恐怕不可再戰,末將請撤兵!”
“混賬!”
袁紹此時此刻正因為田豐之死,心中憤意難平,被鞠義這麼一說,頓時憤怒起來了,猛然的拔劍,狠狠的劈下來了:“言撤兵者,殺!”
“大王不可!”
“大王不要啊!”
好幾個將領撲上來,這才堪堪的擋住了袁紹。
但是劍還是劃過了鞠義的側臉。
臉上一道血痕。
此時此刻,鞠義還是有些回不過神的,因為他怎麼也不敢相信,袁本初居然敢這般對他,敢當場殺他。
他不是躲不過,而是反應不過來,哪怕袁紹忌憚了他很多年,他知道袁紹對他的軍權有很大的戒備,可他從來沒想過,袁紹會殺他。
所以在袁紹麵前,他一直都沒有太多的防禦。
此時此刻,他臉上的痛楚,不如心中的悲憤。
他為袁紹,征戰多少年了,地位不如田豐,不如沮授,不如顏良,不如文醜,那也就算了,可這一刻。
他是真的心冷了。
“末將有錯,請大王責罰!”
他俯跪在下,認錯之後,就一言不發。
這時候,袁紹才有些回過神來,他看著鞠義側臉上的劍痕,心中有那麼一絲絲的後悔,即使在憤怒,他不應該那鞠義出氣。
但是貴族出身的他,本有傲氣,又是一個王,豈能向一個將士道歉。
這就是他不如曹操的地方。
曹操可割發代罪,絕不會以高傲而不認錯。
“孤不滅明軍,決不罷休!”
袁紹坐下來,強硬的說道:“我軍主力尚有十餘萬精銳,豈能就此罷休!”
“是!”
眾將這時候誰也不會的忤逆袁紹的心思了,畢竟鞠義這等大將都差點被斬了
“打掃戰場,斥候全力出擊!”
袁紹冷然的道:“必須找到明軍蹤跡!”
“另外!”
他這時候也應該給眾將一些甜棗,最少不要讓他們認為,自己一點勝算都沒有:“望月山糧倉雖被毀掉了,但是我軍糧道尚在,今日就會有兩千車糧草,從黃河北岸運送過來!”
“太好了!”
“如此一來,倒是尚有一戰之力!”
眾將聞言,心中多少燃起來的一絲絲的希望。
有糧草支持,他們還是能戰的。
雖然明軍很強,但是他們兵力優勢在。
“另外!”
袁紹這時候發狠了,他冷然的道:“派人去告訴審配和荀湛,告訴他們,如果幽州燕軍和魏軍可以出兵,關中之地孤不要了,隻要河南一地,孤需要的是,他們幫孤把這一股明軍,狙殺在河南,絕不給他們逃出去的半分希望!”
“大王!”
眾將不太甘心。
“去!”
袁紹怒喝。
“諾!”
眾將領命。
半個時辰之後,西麵有戰報回來了。
“什麼?”
袁紹怒瞪:“怎麼能讓他們跑了呢?”
傳令兵潺潺發抖,麵對袁紹的怒氣,差點有些喘息不過來了,甚至呼吸都有些顫抖:“我軍兵力不足,他們趁機會師,合力突圍,閻行將軍,高覽將軍,皆擋不住!”
張郃和鞠義擔心袁紹,都帶兵回來了,閻行和高覽,自然擋不住昭明第一軍和第二軍聯手突圍的爆發力。
“他們往哪裡突圍了?”
袁紹咬著牙齒,問。
中營被突襲,攪亂了整個戰略部署,周軍所有的布局都亂了,所以昭明第一軍和第二軍困不住,他也是預料之中的,當然多少還是對閻行和高覽有一些失望而已。
“北麵!”
傳令兵道。
“邙山?”
袁紹瞪眼。
“大王,斥候發現,昨夜突襲我軍的明軍主力,也在望北邙而入!”
這時候,斥候校尉也回來稟報了。
“他們舍雒陽,突襲我軍主營,最後卻以奔襲北邙,看來是想要利用北邙的地形優勢而防禦!”
袁紹眸子明亮,戰意十足:“可孤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的!”
“傳我軍令,全軍想北邙而圍!”
“是!”
眾將領命。
“大王!”
這時候,張郃突然想要說什麼,但是欲言又止,最主要的是鞠義臉上那一道奸商,讓他有些畏懼。
“想說就說!”袁紹冷喝。
“此戰若持續,我軍必吃力!”
張郃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大王,末將還是認為,圍殺明軍,乃是不利之舉,局勢已不利我周軍,而且……”
“而且什麼?”
“燕軍和魏軍,恐怕最後未必會幫我們圍殺明軍,而會圍殺我們!”張郃咬著牙說出了這句話來。
“不可能!”
袁紹不相信。
“大王!”
張郃苦笑:“彆忘記了,不管是燕軍還是魏軍,都視乎我們河北為最大的敵人,若非明國突然爆發,恐怕他們已經聯手圍殺我周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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