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河口，北岸。

燕軍營盤。

這是一座簡易的營盤，之前燕軍雖然搭建了一些防禦工事，但是都已經在交戰的時候被破壞的差不多了。

如今匆忙從蕩陰被趕回來了，根本沒有時間修築這個防禦工事，但是地理位置還不錯，臨山環水，易守難攻。

燕軍殘兵駐紮在這裡，勉強還算是安全，但是這裡也不是長久的落腳之處，突圍已經是勢在必行了。

不過關羽還在斟酌之中。

和明軍死戰，那是不可取的，但是突圍也要講究策略，留下一部兵馬斷後，看上去是最合理的戰術部署，但是事實上對軍心影響很大。

軍中將士，曆經多長大戰，早已經對生死看淡了很多，他們最畏懼的從來不是敗亡，而是不均，有人要死，有人能活，對很多人來來說，不公平。

可想要公平，那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沒有一部兵馬留下來斷後，他根本主力跑不遠就會被糾纏起來，到時候付出的代價就要沉重得多了。

夜色漸漸的降臨。

關羽知道，他必須要做出一個決斷了，是整體突圍，還是分部突圍，留下一營主力來斷後，不能繼續拖下去了。

然而就是關羽正準備做出決定的時候，一個親兵來報：“稟報將軍，西營營外，有人送來了一個棺槨！”

“棺槨？”

關羽聞言，頓時拍案而起：“好大，明軍居敢如此欺辱某家！”

戰場上送棺槨。

就是一種激將法。

他倒是不會受到這種激將法的影響，但是心裡麵還是會有一股怒氣，越是驕傲的人，越是控製不住情緒。

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很冷靜的，他陰沉的說道：“既然送來了，那就打碎他，告訴明軍，我們燕軍兒郎，馬革何須裹屍還，他們若是有本事，就把我們葬送在這個地方！”

“將軍，棺槨裡麵好像躺著一具屍體！”

親衛想了想，又說道。

“屍體？”

關羽糊塗了，他站起來，道：“去看看，看看明軍在搞什麼鬼！”

當他們走到西營，這時候棺槨已經被抬進來了，很多將卒圍著棺槨，一股悲傷的情緒正在蔓延之中。

當關羽出現，眾將紛紛的跪膝而下。

關羽皺眉，他走進一看，看清楚了棺槨裡麵躺著的人，頓時如雷噬頂，眼瞳深處一絲絲的血絲攀爬上來了，渾身一顫，有一種五臟皆焚的感覺。

“三弟！”

關羽仰天長嘯，悲憤難當。

這躺著的，正是張飛。

他的結義之弟。

當初桃園三結義，劉備落魄，關羽逃難，唯張飛接應他們，劉備組建義軍平黃巾之亂，也是張飛傾儘家財而募得精銳，才能讓他們建功立業。

張飛脾氣不好，但是膽粗心細，相對於劉備的陰沉，關羽的驕傲，他更是三兄弟之中，最直率，也是最坦然的一個。

腦海之中，不禁浮現了這些年，他們兄弟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將軍，這裡麵好像還有一張紙，紙上麵還有一些字？”有親衛小心翼翼的靠上來，低聲的提醒說道。

關羽一步步的走進棺槨，看著被石灰保存的頭顱和屍身，他還是有一股哭不出來的悲傷之情。

他拿起了放在張飛胸前的一張紙。

與其說這是一張紙，不如說這是一封戰書。

紙上，隻有寥寥幾個字----某先斬張翼德，再取汝之頭顱，若有膽子，留下來一戰，三日吾必至。

落款，張文遠。

看到這一張字，關羽的眼瞳一下子變得血紅起來了，渾身的氣息驟然之間爆發出來了，仿佛周圍的氣壓都變得讓人窒息了。

“張文遠，你找死！”

關羽竭斯底裡的聲音，震驚九天雲霄之巔，他一身登峰造極的功力爆發出來了，一人之力，可方圓百米之人，連呼吸都艱難起來了。

這一刻的關羽，心中的殺意是無可宣泄的可怕。

……………………………………

河對岸。

明軍營盤。

明軍此時此刻正在連夜商討，如何進攻的對麵的燕軍營盤。

“潘鳳已經率精銳先鋒，從上遊過河，往東而攔截了，但是我並不認為有機會能堵得住關羽！”

黃劭不是不信任潘鳳，潘鳳不僅僅武藝決定，而且在領兵上的能力，也是不錯的，一場戰爭的配合，足以看得出來潘鳳的能力了，這一員悍將，他如今來說，也不算是陌生了。

但是料敵於先，講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點一滴的因素，都會影響敵軍主將的決斷，他們想要攔截的道路，未必就是敵軍一定會走到道路。

有可能他們會白白的浪費主力。

“凡事都要試一下！”

鄧賢笑了笑：“我們也不能全然指望潘將軍的伏擊，主要還是我們的突襲，我想要今夜渡河！”

“夜色是很好的掩護，但是燕軍未必趁著夜色的時候，對我們反擊？”

黃劭擔心的說道。

“有這樣的可能，但是這時候我認為關羽更多的心思，應該在跑，而不是在反擊我們，就算讓他們反擊成功了，除非他能把我們的主力都擊潰了，不然他隻剩下一條路，那就是被我們死纏著起來！”

鄧賢目光凝視這行軍輿圖，他還是認為，如今他們勢頭正盛，就要把戰鬥力發揮到極致，哪怕不能留下關羽，起碼能把他的主力給斬掉。

這也算是一份功勞啊。

“那好！”

黃劭答應了：“今夜渡河攻營，不過夜戰需要你我的配合才行，我會親自率軍，緩慢節奏，哪怕不成功，也不能因為夜戰，而導致我軍損失加大！”

現在的黃劭，無罪就是功了，他的昭明第一軍損失非常慘烈了，如果繼續傷亡下去，必元氣大傷了。

所以這時候，他更多的是保住昭明第一軍的主力，才是上策，不然其他的一切，都是扯淡

“行！”

鄧賢點頭。

…………………………

夜色越發的深邃，子時。

就在明軍即將要爆發渡河進攻燕軍營盤的戰役的時候，一個書生出現在營盤之外，求見明軍主將。

“汝乃何人？”

黃劭和鄧賢親自接見此人。

“某，審配，拜見黃將軍和鄧將軍！”

審配一路上馬不停蹄，哪怕有親衛護航，但是一介書生能熬得住，已是筋疲力儘，此時此刻的精神狀態很不好。

但是總算是趕在他們進軍之前的，趕到了。

“審配？”

“是袁紹麾下那個審配？”

黃劭和鄧賢對視了一眼。

鄧賢開口說道：“若某不記錯，當初你應該是和鞠義一起投誠了燕軍，對不對！”

“是！”

“那你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

“長子城之戰，我們被明軍俘虜，然後加入了明軍！”審配低沉的說道。

他這話一出，鄧賢和黃劭都輕視了他一眼。

雖說如今忠心不二並不多見，但是投降還是一件很讓人的不齒的事情，在這些久經沙場的明軍大將而言，更希望戰死沙場，而不是歸降。

再說了，審配先歸順了燕軍，又歸順明軍，這就是牆頭草，風往那邊吹，他往那邊到，所以他們略微對審配有些輕視。

“審先生來我營中，有何貴乾？”

鄧賢不客氣的問。

“某如今乃張遼將軍坐下參將，奉命前來，統籌汝等之戰略部署！”審配直接的說道。

“張將軍把你們派來的？”

鄧賢皺眉。

“是！”

審配不卑不吭的說道，他知道現在他未必受到這些大將的重視，但是他能接勢，一開始他還是有些擔心的，可如今看來，張遼在他們心中，地位還是不簡單的。

“有何憑證？”

黃劭問。

“持令者，如張將軍親臨！”

審配拿出來了一塊令牌，令牌一麵，是上將軍令，另外一麵，就是張。

大明樞密院的上將軍可不多。

上將軍令可號令眾將。

“吾等尊上將軍令！”

黃劭和鄧賢對視了一眼，哪怕他們不太樂意，但是既然上將軍令已出，那就說明張遼將軍已經下了軍令。

軍令如山，大明軍中，軍法第一，上至黃忠，下之一個夥頭軍，麵對軍令，都是一個態度了，那就是絕對遵從。

“審先生，不知道張將軍有何軍令？”黃劭態度客氣了一些，不管他對審配人品如何，但是上將軍令不會錯了，張遼敢把上將軍令給了他，就說明對此人有一定的認同，所以他也能小心翼翼一些。

“張將軍已率軍從上黨跨郡而過，進入了河內，即將從西麵進攻燕軍營盤，這時候我們需要配合張將軍，進行交叉伏擊的戰術！”

審配開口說道。

“交叉伏擊？”黃劭眯眼：“這戰術要求太高了，想要形成這樣的效果，需要配合度非常高，我們能做到嗎？“

不是他沒有自信，而是他和張遼雖然有一定的合作，可沒有這麼密切的配合過，隻要是時間上出現一些紕漏，基本上這個戰術就會沒有任何用處了。

“就如今燕軍所在的位置，交叉伏擊難度太大了，哪怕東西形成夾擊的形狀，但是想要交叉伏擊，也是非常難，還不要說燕軍未必會接戰，若是燕軍執意要逃，我們的戰術布置，就等於沒有任何作用力！”

鄧賢也疑惑的說道。

“張將軍已經評測過了難度，機會是有的，另外燕軍的動態，你們也放心，張將軍有所部署，燕軍會接戰的機會很大！”

審配說道。

“當真？”

“吾身於汝軍中，願受汝等監控，若戰後你們求證，吾有任何謊言，當斬立決，如何？”審配低沉的說道。

黃劭看了看審配手中的上將軍令，咬咬牙，道：“我相信上將軍！”

“上將軍向來統籌於戰，比我們都厲害，既然有上將軍有所部署，那吾當聽令！”鄧賢想了想，也點頭說道。

審配倒是沒想到這麼順，他一開始其實還是比較擔心，哪怕有上將軍令，但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聽，在周軍之中，哪怕袁紹軍令，都未必能讓一個掌兵大將言聽計從。

單單是從這一點，他能感受到的明軍的紀律。

這是很多軍隊都很難做到的。

其實他之所以會疑惑這一點，那是他對明軍還不夠了解，明軍從製度上就已經製衡了那種掌兵權而驕縱的將領的誕生了。

“改變戰術！”

黃劭和鄧賢立刻召集所有校尉，開始重新討論戰術的布置。

“潘將軍這一路伏兵，我們不要了，立刻下令，讓潘將軍自東往西而趕回來了，儘快和我們彙合！”

“是！”

“渡河今天晚上還是渡河，但是不是從正麵渡河進攻，而是行軍上遊，自從東往西，順溜而下，然後登岸，沿這一條路，封鎖燕軍東翼所有的路線！”

“然後全麵進攻！”

“逼燕軍往西！”

“這是燕軍唯一的機會，研究若跑，我們自然奈何不得，但是燕軍若戰，那他們沒有任何路可走，唯有往西交戰！”

“隻要張將軍能配合好時機，那麼交叉伏擊的陣型就有可能的完成，燕軍隻要進入了我們交叉伏擊的陣型之中，那就是插翅難逃！”

主將參將，各部校尉，迅速的你一言我一語，重新製定了一番交戰的戰術。

這讓旁邊看著的審配，大開眼界。

明軍的戰前氣氛，是他見過最好的一種狀態，這在燕軍，在周軍，都是很難看到的，不管是在燕軍還是周軍，主將的意誌就是一切。

然而在明軍，這種戰前的各抒己意，配合完成戰術計劃，這種明顯有些上下不分的行為，非常難得。

比如剛才他看，一個校尉就敢直言反駁一個主將，這種事情，在其他軍中，鮮少有之。

“審先生，可還有補充？”

黃劭看著審配，審配既然持上將軍令而來，他就有號令兩大軍部的權力，這時候黃劭也不能把他甩到一邊去。

“你們已經把計劃做的非常詳細了，我能想到了，你們都想到了！”

審配苦笑，不過態度一轉，立刻說道：“不過黃將軍，在作戰時機方麵，需要我親自判斷，此番畢竟是張將軍配合作戰，我們需要在時機上要精準，不是我信不過你們，而是我比你們都了解如今張將軍和龐將軍的兵力部署的，這一點，我堅持！”

黃劭和鄧賢考慮了一下，點點頭，黃劭道：“這一點，可以！”

交叉伏擊，最重要的是配合。

這個配合，也許隻有審配才能拿得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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