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
魏闖從陣中閃身而出。
“你很好,不但槍法好,而且有勇氣,我大明的將士如果都像你一樣,何況流寇不平?建虜不滅?我宣布,從現在起,你不是百戶,是千戶了!”朱慈烺大聲道。
這段話很白,朱慈烺故意的,眼前的這些軍士,對那些文縐縐的話,未必能完全聽懂。
“謝殿下!”魏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趕緊跪倒在地,看他激動的樣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百戶到千戶,聽起來很簡單,但卻是一個巨大的門檻,如果沒有戰功,十年也未必能升上去。他戳穿薛濂的謊言,隻是出於義憤,沒想到一步就升了上去。
“好好乾,立幾個大功,我再拔擢你當指揮使!”
朱慈烺拍了拍魏闖的肩膀。
啊!
整個校場中的人,從神機營到右掖營,全部都驚呆了,皇太子居然拍了一個軍官的肩膀,而且態度親昵,感覺就像是兄弟,這不是在做夢嗎?大明三百年,皇太子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不說皇太子了,就是普通的文官,何曾把他們這些丘八看在眼裡?
陳新甲等人也都是瞠目結舌。
魏闖激動的拜伏在地,熱血沸騰,說話都結巴了:“臣魏闖……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朱慈烺的動作很自然,一點都不做作,對於眾人的驚駭,他一點都不在意,哈哈一笑,快步返回石台,在台上高聲道:“眾將士聽了。我大明有功必賞,如魏闖!有過必罰,如陽武侯薛濂!如今外有建虜,內有流賊,正是男兒建功立業的好時機,我朱慈烺在此宣告,隻要你們勤於操練,奮勇殺敵,忠心為國,不要說百戶千戶,就算王侯伯爵,本宮在這裡也給你們準備好了,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拿到了!”
剛才是抑,現在該揚了,不然京營的士氣就上不來。
京師三營的官軍轟動了。
朱慈烺所說的話並不新鮮,但他說話的語氣和表情,卻非常的激勵人。
更何況,他是太子,大明朝未來的皇帝啊,他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未來不就是金口玉言嗎?
陳新甲瞪著眼睛,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裡瞪出來了。
如果皇太子這番狂態被朝臣們知道,肯定是要大加撻伐的,不是太子說錯了話,而是太子沒有奉行端莊自持的古禮!
在朝臣們看來,太子必須懂“禮”!
這個禮,是一切的一切。
朱純臣也瞪大了眼睛,眼神裡滿是不可思議--這個皇太子,讓他驚奇了又驚奇。
徐允禎卻心情忐忑,惴惴不安的一直在想著那件事,以至於場中這麼大的動靜,都沒有吸引到他的注意。
石台上,等軍陣的騷動漸漸平息下來,朱慈烺繼續說:“當然了,有人會說了,來點實惠的吧,我們的軍餉都欠了半年了。是的,朝廷現在很困難,建虜和流賊耗費了我們太多的錢糧,但本宮向你們保證,不管多困難,朝廷都不會欠大家的軍餉,三天內,本宮會把這一月的軍餉發到大家手中,一個月內,另外五個個月也全部發清!”
轟。
此言一出,整個校場徹底沸騰了。
再多激勵的話,也不如真金白銀實惠。
士卒們一個個興奮的,隻差喊太子萬歲了。
陳新甲卻已經快要暈了。
三天發一個月,一個月內發五個月的,我的太子爺啊,你這大話吹的,比給遼民分田地還要過分,如果朝臣們知道我在現場,他們一定會彈劾死我的啊!
“收兵,回城!”朱慈烺命令。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六萬大軍浩浩蕩蕩的回城,士氣高漲到了極點,蜿蜒的火把如一條燃燒的火龍,照亮了整個夜空。
朱慈烺這一番的演講,還有校場的這番作為,很快就傳揚了出去,不但京師,大江南北也很快就傳遍了。
“太子荒唐!”剛剛被朝廷重新起用為左都禦史,正收拾行囊,準備進京的理學大儒劉宗周驚的把手裡的茶盞都掉到了地上。
“太子荒唐!”正跟小妾柳如是讀書對飲的東林領袖錢謙益扔了書本。
“太子英明!”剛剛三十歲,尚未出名的顧炎武一躍而起。
“太子英明!”準備進京趕考的黃宗羲仿佛看到了前行的方向。
“明太子欲效仿明武宗乎?”
盛京沈陽。
偶感風寒,咳嗽不斷的黃太吉對這個年輕的大明太子頗有興趣。
回城路上,朱慈烺靜靜想著心事,今天檢閱的三個目的,立威立言立法,都達到了,接下來,就看朱純臣和徐允禎兩人識相不識相了,如果識相,就多留幾天他們的性命,如果不識相,那就對不起了。
而在這之前,他要徹底整頓京營,將那些吃空餉的勳貴,不能戰的老弱病殘,全部清理出去,五萬五軍營最多保留兩萬,其中一萬精銳,一萬輔兵,精銳出戰,輔兵守城加維護治安,空出的三萬名額,全部招募新軍。
另,神經營和三千營必須擴充,起碼要達到兵冊上的數字。亂世用重典,崇禎十七年甲申之變在即,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軟和猶豫彷徨。
眼光一掃,發現身邊的田守信和李若鏈都有點愁眉苦臉,於是笑問:“你兩怎麼了?”
田守信和李若鏈相互一看,都不敢說。
“說吧,在我麵前不用拘謹。”朱慈烺大約猜到了原因。
猶豫了一下,田守信鼓足勇氣:“殿下,你說三天給一月,一月之內將五個月的欠餉都發了,這事,是有皇上的旨意嗎?”
“沒。怎麼,你們怕我發不出來?”朱慈烺笑。
田守信和李若鏈不說話,算是默認。
“放心拉,我既然這麼說,就一定會有錢!”
朱慈烺自信滿滿。
馬蹄聲急促,一匹快馬疾馳而來,到了李若鏈身邊停下,馬上的錦衣衛小聲的彙報了幾句,然後又快馬離去。
李若鏈精神一振,立刻稟告:“殿下,徐衛良家一共抄出了一萬兩現銀,三萬五千兩的銀票,還有一些黃金玉石,價值一萬兩左右,他經營的糧店和當鋪,還在清理中,此外,聽說他老家還有五百畝地,我已經責人去查了。”
朱慈烺笑:“好。”
如此一來,他答應京營將士的一月軍餉就有著落了。
“不過有點小麻煩……”
“怎麼了?”
“我們在徐家抄家時,有巡城禦史試圖阻攔,被兄弟們打跑了。”李若鏈回答。
朱慈烺轉頭看向身後不遠的朱純臣。
不用問,他也知道是朱純臣搞的鬼。
世襲三百年的國公,又是京營總督,在京師有強大的關係網,找一個巡城禦史給他使絆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當然了,巡城禦史也是有理有據--徐衛良的罪行還沒有審理確定呢,你們怎麼可以抄家?
也幸虧朱慈烺提前有交代,除非是遇上聖旨,否則不管遇上什麼情況,都必須將抄家進行到底,誰攔阻,就給我揍誰!不然錦衣衛說不定還真會被那巡城禦史給唬住呢。
朱慈烺冷笑一聲,這個朱純臣,都死到臨頭了,還跟我耍心眼。
“乾的好,下次還這麼乾!”朱慈烺笑。
朱純臣和徐允禎並騎而行,兩人都是憂心忡忡,徐允禎好幾次張口想要說話,但左右看了看,最後忍住了。
“有事?”朱純臣感覺到了徐允禎的異常。
徐允禎咬著牙:“回去說,這裡不方便。”
朱純臣心一沉,從徐允禎的表情裡,他感覺到了某種巨大的危機。
……
紫禁城。
崇禎正在看奏折。
提督東廠太監王德化躬身站在案前,小聲向他彙報。
從朱慈烺如何校場檢閱,如何發現右掖營的假兵,又如何處置右掖營主將徐衛良,到一百殺一,將一百個假兵斬首示眾,最後又拿下陽武侯薛濂,當眾杖擊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崇禎一直都在冷笑,隻有聽到一百假兵被斬首時,他臉色劇變了一下,手中的朱筆差點捉不住,不過很快就恢複正常。
等到王德化將朱慈烺在校場的演講內容說出來之後,崇禎臉色又劇變,放下手下的朱筆,皺起眉頭,壓著怒氣:“簡直胡鬨!太子究竟什麼意思呀?逼朕給京營發軍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