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合適之人(1 / 1)

沈廷揚一時被懸在了半空。

如果隻是一兩省的試點,漕米改海的利潤並不會太多,恐怕難以抵消朝廷使用一百艘沙船的損耗。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算沒有“漕米改海”的好處,朝廷真要下旨,征調他沈家的船隻,他沈家也不敢不從,現在皇太子給了漕米海運試點的獨家,並答應給予一定的補貼,不管從哪個方麵講,他都沒有拒絕的道理。

細細一想,來時運糧,走時將北方商品運送到南方,這一來一往就是賺了。

於是再不猶豫。

“臣惶恐。”沈廷揚跪倒在地。

“五梅公答應了就好,此事利國利民,我還擔心五梅公有所顧忌,不敢答應呢。”

“殿下所命,臣焉敢不答應?”

朱慈烺心情極好:“五梅公,你什麼時候離京?”

“軍糧轉運事急,臣明日述職,三日後就離京。”沈廷揚回答。

“事不宜遲,那就明日早朝吧……”朱慈烺沉思著。

“好,臣必上本。”沈廷揚道。

朱慈烺搖頭:“不,這個本不能由你上,”

沈廷揚愣了一下,隨即明白。

他上這個本,然後他沈家又得了專營權,難免會有利益牽扯、瓜田李下的嫌疑。

“我自有安排,你看我眼色就可以。”朱慈烺道。

“臣明白了。”

“此事保密,切不可被他人知道。”朱慈烺端起茶盞。

“是,臣告退。”沈廷揚起身離開,表情激動又欣喜,雖然隻是漕米改海,雖然隻是太子同意,在朝堂上肯定會會有爭論,但他從皇太子篤定的態度裡已經看到了成功的把握。

漕米改海成功了,以後的漕運改海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朱慈烺支持漕米改海有兩個原因。

第一,海運確實比漕運更快更有效,是將來的發展趨勢,尤其沒有漕河的廣東福建最適合海運;第二,他垂涎沈廷揚家中的那一百艘大沙船。明朝最重視私產,即使是皇帝也無權強征百姓的船隻,非船家本人同意不可,但民間一般都不願意跟朝廷打交道,尤其是沈家這樣的巨富,更是唯恐避之不及,沈廷揚雖然身為族長,但如果沒有明顯的利益,恐怕也很難說服族親們配合朝廷的政策,而“試點專營”,就是朱慈烺給沈家的利。

沈廷揚走後,朱慈烺在殿中踱步,想著明日由誰提出“漕米改海”的建議比較好?

身為皇太子,除了兵部尚書陳新甲和右侍郎吳甡之外,對其他朝臣他並不熟悉,可選擇的餘地並不多。而提出“漕米改海”的人位置不能太高,高了惹人注意,但也不能太低,低了不被重視,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得有一定的見識,支持“漕米改海”的政策,並且不會在外麵亂說。

沉思了一會,朱慈烺有了人選:“田守信,派人去傳工部侍郎宋玫。”

“是。”

宋玫,工部侍郎,五十多歲的老官吏,宦海沉浮幾十年,雖然做到了工部侍郎,但在朝堂上卻是默默無聞,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如果不是因為他推薦了蕭漢俊,恐怕直到現在朱慈烺都不會知道他的名字。

雖然默默無聞,但經過這些天的了解,尤其是京營營房改建交給他之後,朱慈烺發現,宋玫確實是一名乾吏,而且無門無派,思想比較開放,沒有那麼多死板的成見。宋玫是楚人,早年應該是楚黨,但楚黨十年前就已經煙消雲散,在朝中沒有了根基,這應該也是宋玫十年來原地踏步,一直都升不上去的原因吧。

六部中,禮部最尊,工部最低,同為侍郎,工部侍郎卻明顯比其他五部的侍郎低一截。

很快,宋玫到了。

“見過殿下。”宋玫一臉謹慎。

朱慈烺微笑賜座,先問了營房改建的進度,勉勵了幾句,然後直接切入主題:“宋侍郎,漕運海運之爭,你怎麼看?”

明代,漕運總督不受部院節製,直接向皇帝負責,但在戶部和工部中,卻各有一個“司”,專理漕運之事,戶部管的是錢糧,工部管的是清淤,因此宋玫對漕運之事有相當的了解。

雖然十幾年原地踏步,一直沒有升上去,但宋玫的政治判斷力卻一點都不比那些尚書閣員們低,他立刻聽出,太子這是想要改革漕運了啊。照蕭漢俊所說,咱們這位太子聰明睿智,雄心勃勃,從治國四策和整頓京營就可以看出,隻要是太子看準的事,就一定會不遺餘力的推行!

但漕運關係重大,皇太子又剛剛退出厘金稅,在運河設置了十幾處的厘金局,再過幾日就會開始征稅,這個時候,皇太子卻忽然拋出漕運海運的問題,難道是有其他的用意嗎?

宋玫心念急轉,在不明白朱慈烺心意前,他四平八穩的回答:“殿下,漕運是國家大計,從運河開鑿到現在,將近七百年,唐宋元,加上本朝,南糧北運,南北經濟和商品流通皆依賴漕運。國依兵而立,兵以食為命,食以漕運為本,若無漕運,天下恐怕將是另一個樣子……”

“重要性我知道,說說弊端。”朱慈烺不動聲色。

宋玫眼角一跳,對朱慈烺的心意再無懷疑,連忙道:“漕運所用漕兵漕丁眾多,運河年年淤塞,年年修築,耗費巨大……”

朱慈烺淡淡笑:“再說海運。海運有什麼優缺點?”

宋玫沉吟道:“速度快,運量大,不過風險也高,加上東南沿海仍有小股海寇出沒,遠不如漕運安全。”

朱慈烺點頭:“是啊,海運確實高風險,但有四個漕運不能比及的優點,那就是,速度快,運量大,費用低,省人力。尤其是費用低,朝廷每年用在漕河清淤的費用將近百萬兩,但如果換成海運,費用最少能減免一半。”

宋玫咽了一口唾沫,太子的心意已經清楚無比,傳他來的用意,也是昭然若揭,於是站起來,拱手道:“殿下,漕運海運之爭,已經有幾十年了,孰優孰劣,一直爭論不下,但殿下剛剛提議設置了厘金局,這時漕運改海,怕是……”

“怕是自打臉嗎?”朱慈烺淡淡笑,接住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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