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請問。”朱慈烺微笑,他一出來,工部尚書魏藻德就退縮了,顯然是畏懼他這個皇太子,謝升倒還有些膽氣。
“厘金稅是殿下倡議,朝廷開設的,如今各項事務都已經齊備,隻等三月十五日就會開始征收,今天已經是初十,隻五日時間了,殿下卻在這個時候提議為海運開一扇小門,臣有點不能理解。”謝升肅容。
朱慈烺淡淡笑:“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厘金稅針對的是一般貨物,糧食不在征收範圍內,因此漕米改海並不會損害到厘金稅的征收。”
“殿下如何保證,海運來的都是糧米,裡麵沒有暗藏其他物品?”謝升追問。
“糧米之中混雜其他物品,借以逃避厘金稅,這個問題不止是海運,漕運同樣也存在。”朱慈烺淡淡道。
“漕運有十三道關卡,關關嚴查,縱使奸商能在一兩處取巧,卻不可能在十三處,處處過關,隻要查出一處,就是嚴懲,而海運卻隻有起始和終點兩處,萬一有奸商在糧米之中混雜其他貨物,朝廷又查緝不嚴,貨物都走海運,大量走私,厘金稅豈不是就變成空談了嗎?”謝升皺著眉頭。
“先生所慮正是我所憂心的,所以我才說要有限,而不是全麵放開。”朱慈烺道。
謝升不明白。
朱慈烺向崇禎拱手:“父皇,兒臣以為,要避免海運亂象,現階段,隻有一個辦法。”
“講。”崇禎豎起耳朵。
“專線專營!”
朱慈烺清楚的說出四個字,然後解釋:“漕米改海,使用專一航線,隻允許廣東到天津,其他航線不得經營,亂竄者視為賊船,此為專線;所謂專營,就是交給一家大型的船號,出了問題,不管是走私或者是攪亂沿海治安,都唯船號是問!”
群臣們又微微吃驚。
專線他們都能想到,但專營卻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專線專營,即補充了漕運的不足,省卻了廣東福建兩省的勞頓,又不影響整個漕運大局,還可以咎責專人,臣以為,此議可行!”微一思索,禮部右侍郎蔣德璟終於直接表態支持了。
群臣議論紛紛,他們大部分都是漕運的支持者,知道隻要開了海運這扇門,漕運終究會受到損害,不過一時半會卻也想不出反對之策,更何況,龍座上的崇禎眼有喜色,對皇太子的提議好像頗為歡喜,他們父子二人是不是早就商議好了?貿然提出反對,會不會惹的龍顏大怒?
隻有禮部尚書林欲輯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慨然道:“陛下,海禁是我大明祖製,不可輕開啊!”
崇禎不說話,顯然,他也正在祖製和現實的利弊之中糾結。
朱慈烺知道,必須再加一個籌碼了。
如果說漕米改海隻是撬動海禁政策一道縫,將來同荷蘭人談判,給予自由貿易權,就是開一扇大門了,如果連小縫都撬不動,又何談大門呢?
於是向崇禎拱手:“父皇,兒臣以為,除了專線專營,將廣東福建的漕米運到天津,那家被準許的船號,還需承擔另外一個重大任務。”
“講。”
“做我大明的後備水師,聽候朝廷調遣,隻要朝廷需要,船號隨時為朝廷運兵!短期是義務,長期朝廷可適當給予補償。”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議論之聲就更大了。
崇禎可能是華夏王朝裡對私有財產權最看重的一個皇帝,國庫內庫空虛見底,崇禎低聲下氣的請求群臣義捐,但卻從來也不敢橫奪,對大臣如此,對商家百姓也是如此。崇禎十七年,王朝覆滅在即,欲調山海關吳三桂回京勤王,吳三桂提出餉銀要求,崇禎拿不出,都到這個時候了,崇禎也不敢想出一個“壞點子”,對城中的富豪勒索銀兩。
李自成進入北京後,一共從勳貴,官員和富商的家中抄出七千萬兩銀子。
北京城中並非沒有銀子,隻是崇禎想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或者說,他儒門聖教徒的性格,使他根本想不出“壞點子”,如果換成他先祖朱元璋,南京修城沒錢,立刻就想辦法抄了首富沈萬三的家,一點猶豫都沒有,縱使知道會遭人非議,他也毫不在乎。
萬曆皇帝雖不抄家,但卻想辦法的開店開礦,增加內庫的收入,崇禎束手無策,空有道德,眼看著國庫空虛,除了向群臣乞求義捐,竟然沒有第二個辦法。
朝廷使用民船,曆來都是要給錢或者是抵充徭役的,哪怕給的很少,從來沒有白用,朱慈烺現在的提議,讓群臣微微吃驚。
“殿下,所謂運兵,指的是哪裡?”禮部尚書林欲輯又顫顫巍巍的站了出來,向朱慈烺拱手問。
他最喜歡的就是在朱慈烺身上挑刺。
朱慈烺回一禮,淡淡回答:“沒有特指,如今天下不寧,外有建虜內有流賊,朝廷在北方的兵力捉襟見肘,但在南方卻還一些閒兵,如果能有一支運兵的船隊,可以將廣東福建之兵短時間之內運到天津,不但拱衛京師,也可預防萬一。”
林欲輯又顫顫巍巍的退了回去。
朱慈烺回答的有理有據,這刺他挑不出。
群臣之中,不少人在微微點頭。
是呀,如果能通過海運,從東南運來兵馬,不管麵對建虜或者流賊,朝廷能使用的兵馬都會增加不少,雖然這些年來朝廷也動過東南的兵馬,比如四川的白杆兵,但陸路遙遠,來回就得走一年,三月發出命令,來年三月才能趕來,根本遠不濟急。
而從廣東到天津,海運隻需一個月,危急之時,確實可以使用。
“殿下,民船都是小船,運糧可以,如果用來運兵,怕是不行吧?”謝升皺眉。
朱慈烺笑:“先生有所不知,民船並非都是小船,據我所知,一次能運兩百人的大沙船,在江南為數不少,如果能為朝廷所用,不管調兵還是運糧,都是朝廷的一大臂助。”
龍座上,崇禎眼睛發亮,到這時,他已經完全明白朱慈烺的意思了。
要執行對建虜後方騷擾的戰略,非有一隻運兵船隊不可,原本的謀劃,是想要使用長江水師,但長江水師移駐天津之事,因為江南官場的反對,已經是夭折了,朝廷又沒有財力造新船,如果照朱慈烺所說,江南真有一次能運載兩百士兵的大沙船,用來當作運兵船,最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