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朱慈烺在校場巡視完畢之後,將眾將連同李國禎吳襄都叫到中軍帳,攤開河南地形圖,就可能的開封之戰請教眾人的看法,這個時代的地圖非常粗糙,不過山行水勢標識的還算是清楚。開封城外,那兩個叫朱仙鎮和水坡集的小鎮很是顯眼,因為朱慈烺特地用朱砂筆圈注了一下---曆史上的朱仙鎮之戰,就是在朱仙鎮和水坡集之間展開的。
聽到是開封被圍,除了李國禎之外,其他眾將相互一看,都不敢怎麼說話--河南的局勢,眾將心中都是有數的,到現在為止,流賊已經兩次圍攻開封了,賴將士用命,官民一心,開封守將陳永福指揮得當,開封兩次擊退了流賊的侵擾,還將李自成射成了獨眼龍,河南局勢曾經有好轉的跡象,但隨著兩任三邊總督傅宗龍、汪喬年先後兵敗被殺,河南局勢又變的險惡起來,每個人都知道流賊一定會再攻開封城,到時朝廷要怎麼應對,誰也不敢有把握,現在皇太子忽然提到開封,難道是有軍報傳來,流賊已經出現在開封城下了嗎?更甚至,難道皇太子真想要領軍出京嗎?
朱慈烺知道他們在顧忌什麼,於是淡淡笑:“無妨,隻是一個簡單的推測。開封並無戰事,本宮隻是想跟各位論一論這軍陣。”
眾將這才敢於發表意見,
小襄城伯李國禎更是引經據典,將開封地形、行軍布陣、攻守進退說的頭頭是道。
除朱慈烺和吳襄之外,其他眾將聽的都是連連點頭,為李國禎的才能所折服。
這家夥,還真是一個現代趙括。
李國禎說完之後,眼有得意的看向朱慈烺,等待朱慈烺的誇獎。
“嗯,小伯公講的很好。”
朱慈烺不冷不熱的回了他一句,目光看向吳襄:“老總鎮,你說一下吧?”
李國禎臉色有點臊紅,傻子也看的出來,皇太子對他的獻言獻策毫無興趣,他剛才的唾沫全部白費了。
吳襄也裝模作樣的說了幾句,然後朱慈烺就更加確定他是一個庸才。
所有人都認定,如果開封被圍,朝廷大軍救援之時,朱仙鎮是一個關鍵位置,這一點沒錯,官軍占據朱仙鎮之後就可以和開封守軍形成倚角之勢,對流賊形成戰略壓製,因此眾人爭論的重點都集中在如何搶先占據朱仙鎮,而不會被流賊搶占先機,但卻沒有人注意到,朱仙鎮和水坡集之間的那條小河。
而這條小河才是曆史上朱仙鎮之戰勝敗的關鍵。
京營將官都沒怎麼上過戰場,他們意識不到這一點也就算了,想不到沙場老將吳襄也沒有看出來。
偌大的京營,將官都是庸才,衝鋒陷陣或許可以,但想讓他們出謀劃策,幾乎是不可能的。
帳中無有高人,隻能期待楊廷麟早一點到京師了。
楊廷麟,字伯祥,江西臨江府清江縣人,曾擔任東宮講官兼直經筵,後任兵部職方主事,在盧象升軍中效力,擔任讚畫,也就是參謀一職。崇禎十一年建虜入塞,各路明軍避而不戰,任由建虜肆虐,隻有盧象升奮勇迎敵,但寡不敵眾,且軍中斷糧。十二月十一日盧象升率兵進駐巨鹿,僅剩五千殘卒,盧象升派遣楊廷麟求助太監高起潛於雞澤。但高起潛置之不理,盧象升軍中大哭,未等楊廷麟返回就全軍覆沒,楊廷麟泣血大哭。
巨鹿之戰後,楊廷麟被外放到江西。
崇禎十七年,李自成攻陷北京,楊廷麟聞之慟哭,募兵勤王。隆武帝即位福州後,授以兵部尚書,協同總督萬元吉據守贛州。隆武二年四月十四日清兵攻贛州,楊廷麟死守半年,贛州失陷後投水殉國。
楊廷麟,忠臣也。
從他堅守贛州,又曾在盧象升帳下擔任讚畫來看,他應該是一個不錯的參謀,因此朱慈烺已經派人去召了,不止楊廷麟,曾經在楊嗣昌,洪承疇,陳奇瑜帳下擔任過讚畫,現在仍在人世的幾人,朱慈烺也都派人去召了,等他們到齊,就可以組成京營的參謀司了。
在朱慈烺的謀劃中,參謀司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機構,以後行軍打仗,各種戰術的應對,都會出自參謀司。
揮退眾將之後,朱慈烺靜靜沉思。
田守信泡了熱茶,送到案頭。
“守信,我記得你是河南人?”朱慈烺問。
“是的殿下,奴婢是河南信陽人。”田守信回。
“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田守信黯然:“沒了……三年前,有一股流賊路過,家裡人一個也沒有剩下。”
“對不起。”朱慈烺心有歉意,不該提起田守信的傷心事。
“殿下折煞奴婢也!”
田守信慌忙跪倒在地。
皇太子跟他說對不起,他怎麼承受的起?
朱慈烺從案後轉出來,伸手將他扶起,肅然道:“在我麵前,不要這麼客氣,你們名為主仆,但實際就是家人,這些日子,你跟我奔波忙碌,實在是辛苦,而且以後的日子恐怕會更苦,我跟你說對不起,不止是對你說,也是對河南的百姓說啊,如果朝廷早日剿滅流賊,你家人又怎麼會遇害?唉,說起來還是朝廷的責任。”
“殿下……”田守信眼中有淚花。
“報!”
賬外錦衣衛有信來。
田守信擦擦淚,走出中軍帳,一個剛才城中趕來的錦衣衛小聲向他彙報,田守信聽的清楚,回到軍帳急急向朱慈烺報告:“殿下,城裡出了一點小事情。”
“怎麼了?”朱慈烺放下手中的河南地圖。
“有一些被清退的京營官兵在德勝門營房前跪著呢。”田守信道。
德勝門營房就是原右掖營的營房。
“嗯?有多少人?”朱慈烺皺起眉頭,不是消停了嗎?怎麼又鬨起來了?
“大兩三百人。”
朱慈烺心中一沉,兩三百人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不過他們不去兵部,不去京營衙門,卻跑到營房門口,這是什麼意思呀?難道是上一次在兵部門口鬨,被抓了幾個人之後,把他們都嚇住了?既然嚇住了,又為什麼還敢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