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化進到閣中,擺擺手,將閣中的小太監和小宮女都打發出去,然後躬身在崇禎帝麵前站定,輕聲:“陛下。”
“說。”崇禎帝頭也不抬。
雖然東廠和錦衣衛的權力受到了很大的削弱,但依然是皇帝手中的兩把利劍,無論王德化還是駱養性,都是崇禎帝絕對的心腹,王德化將小太監和小宮女打發出去,明顯就是有密情要稟告。
“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該不該講……”王德化忽然一撩袍子,跪倒在地。
“嗯?”
崇禎帝抬起頭,臉色凝重,從王德化的語氣中他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尋常,他是天子,王德化是東廠提督,這個天底下還有他不能聽,王德化猶豫著不能講的事情嗎?
沒有!
“講!”崇禎道。
“太子殿下和兵部尚書陳新甲、兵部右侍郎吳甡,過從甚密。”王德化跪伏在地,額頭貼地,用一種隻有他和崇禎能聽見的聲音說。
崇禎臉色大變:“你是說……太子有黨?”
……
離開皇宮,返回王府的道路上,朱慈烺心情沉重,德勝門軍營之事讓他意識到在京師隱藏著一股敵對力量,不管是建虜安插在京師的漢奸,又或者是李子成的細作,總之都是京師的隱患,必須儘快鏟除,不然隨便被他們一鼓動就能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京師遲早要亂套。
另外,父皇對李國禎和吳襄這麼在意,也讓他有點惴惴不安。
更讓他不安的是,京營可能有東廠密探。
說不定身邊也有。
朱慈烺看了看左右。
身邊左右都是他從宮中帶出的親信之人,他無法知道有誰是東廠密探?
他沒有僭越之意,他隻想依照自己的計劃做一些事情,身邊有東廠密探,時時向崇禎帝彙報,如芒在背,對他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這個問題,得想辦法解決。
回到王府時,天色已經漆黑,京營三萬將士也已經回城,府門前的燈籠下,賀珍正在等候。
朱慈烺進宮之後,德勝門的後續交由賀珍處理,雖然沒有什麼出眾的才能,但賀珍勝在忠心謹慎,朱慈烺交給他的事情他都一絲不苟的完成,老兵們的口供,整個事情發生的全過程都由文書記載下來,整理成一疊厚厚的信箋,交到朱慈烺的麵前。
賀珍走後,朱慈烺令東宮廚房做了蓮子湯,由田守信親自送到陳新甲府上,陳新甲今天先被青石子擊傷,後又強撐著在禦前對答,為朱慈烺的操練辯解,算是立了大功,朱慈烺心中感激,這道湯是一定要賜的。
“找到蕭漢俊,就說本宮要他調查今天下午之事。他到底有沒有本事,有幾分本事,正好可以測試一下。”田守信臨出門前,朱慈烺又交代了他另一件事。
雖然蕭漢俊還沒有完成“魏藻德”的任務,能力尚不知如何,但朱慈烺決定先用他一次。
“是。”
等田守信返回時,朱慈烺正在燈下翻看賀珍交給他的資料,京師的敵對力量,父皇對李國禎和吳襄的寵信,讓他有點心煩意亂。田守信為朱慈烺換了一杯熱茶,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殿下,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朱慈烺道。
“今天不止德勝門和東直門,襄城伯府門前也有老兵騷亂,不過小襄城伯處理得當,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危局,乍看起來是小襄城伯應對得當、處事得體,但奴婢細細思想,總覺得有點不對……”田守信小心翼翼地道。
朱慈烺沉思著點頭:“我也想過這一點,不過李國禎膽子雖然大,但攻擊兵部尚書的事情,他還做不出來,所以這件事應該不是他做的。”
田守信道:“殿下明睿。不過還是要小心,小襄城伯自恃才高,雄心勃勃,可不像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啊。”
……
“朱家太子還是一個小孩兒啊。”
同一時間,幾個人正在黑暗中的房間中議論朱慈烺。
“要不是紅娘子攔著額,額非一箭射死他不可!”一個粗重的聲音嚷嚷。
“朱家太子身邊那麼多的官兵,射死他你也活不了,何況哪那麼容易讓你射?”
“可惜沒讓那些官兵狗咬狗的打起來,遺憾啊。”
“彆說了,紅娘子回來了。”
房間立刻歸於沉寂,聽見房門呀的一聲響,一個腳步無聲的走了進來,然後一個清脆動聽但又非常沉穩的女聲響起:“老趙還沒有回來嗎?”
“是,估計快了。”
女聲沉吟道:“不能再等了,最遲後天,我們必須離開。”
“是。”
……
京師通往通州的大道上,一輛孤獨的馬車正拚命趕路,車廂顛簸無比,趕車的車夫正是襄城伯府的管家洪耀福,車廂裡坐的是他的老婆和兩個兒子,眼看天色已晚,肯定是不能在通州城門關閉之前進入通州了,所以他老婆不時掀起車簾,求他慢一點,兩個兒子都快要顛吐了,但洪耀福卻不管,一勁的猛催馬。
“塔塔……”
馬蹄急促,四名黑衣騎士從身後的官道上急速追了上來。
聽到馬蹄聲,看到後麵的四名黑衣騎士,洪耀福臉色大變,發瘋一樣的抽馬加速。
但兩輪的馬車終究跑不過四蹄的駿馬。
四名騎士超過馬車,將馬車圍在了路中。
四人都黑衣黑帽,臉上還圍著黑巾,隻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
洪耀福抓著馬韁,渾身發抖,他知道,他終究是沒有躲過。
車中的老婆和兩個兒子也都是驚慌,“孩他爹。這是怎麼了?”老婆抱著兩個兒子,驚恐的問。
洪耀福咽了一口口水,竭力放平聲調,抱著最後的希望,顫聲道:“幾位好漢,我一家連夜趕路,車中除了家人,並沒有銀兩。還望幾位好漢高抬貴手,放過我一家人。”
“不為銀子,有人出錢買你的命!”為首騎士冷冷道,一邊道一邊拔出了雪亮的長刀。
洪耀福最後的一點希望也落空了,他咬著牙,眼眶中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伯公答應放我走了,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要去見伯公……”
黑衣騎士都不說話,露出的雙眼中都帶著殘酷的冷笑。
洪耀福知道不能免,轉身衝老婆吼一聲:“帶兒子快跑!”從座下抽出一把短刀,從車上跳下來,哇呀呀叫:“我跟你們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