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沒人敢要太子負責,不過對皇太子的微詞肯定是少不了的,朝堂上那些對皇太子有所不滿的老官吏正好可以勸誡一下皇太子,讓皇太子收收性子,不要再肆意妄為,隨意指點朝政了,還是回到東宮,安心讀書為好。
“厘金稅是國策,任何人不得挑戰!”周延儒先定了調子。
其他三人都同意。
告示貼了,遼餉也減半了,這厘金稅肯定是必須收的,不然不要說軍餉,就是官員的俸祿和衙門的油墨錢也沒地方找去了。
“淮安之事,令漕運總督史可法好生處理,處理不好,影響了漕運貫通和開征厘金稅的大計,唯他是問。”周延儒又定了第二個調子。
隻說好生處理,具體怎麼個“好生”,就要靠史可法自己去琢磨了,處置好了,以功抵過,處置不好,那可就要兩罪並罰了。
但不管處置的好不好,都不會影響到內閣,更不會影響到周延儒的首輔大位。
陳演和魏照乘都是點頭,謝升猶豫了一下,多了一句嘴:“閣老,您覺得,史可法能處理好嗎?”
周延儒臉色一沉。
謝升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閉嘴。
“走吧,淮安之事陛下一定會召見我們。”
周延儒緩緩站起來,向外走。
中書舍人連忙為首輔大人掀起簾子。
落日餘暉照著他半邊臉頰,也照著這大明朝的中樞內院。
……
“天下之賦,半在江南”,從宋代開始就設置了專門負責征收江南糧米,並運送到北方的衙門,明成祖定都北京之後,北方糧米越發不能自給,漕運也就越發重要,明景泰二年(1451年),明廷設立漕運衙門,設漕運總督,駐節於南直隸淮安府城,漕運總督為二品大員,管理跨越數高官達3000多華裡的運河沿線,其首要目的是要將湖廣、江西、浙江、南直隸等地的漕糧如期運送到京師。
滿載漕糧的船隻至淮安,悉經漕運衙門查驗,方能由運河北上。
因此淮安是南糧北運的中樞。
漕河暢通與否,直接關係到漕運的效率。漕運通則國計足,故疏浚漕河成為漕運總督的一項基本職責,其內容主要包括修建堤壩、設立水閘、新開河渠、疏通河道等。
無論發生什麼情況,漕運總督都必須首先保證漕糧的足額與及時運輸。
但今日,漕運卻堵塞了,所有的運糧船都堵在運河之上一動不動,從淮安口開始,連綿幾十裡。
漕運總督衙門。
衙門外的大坪按規製有四畝見方,暗合“朝廷統領四方”之意,正中高矗著一杆三丈長的帶鬥旗杆,遙對著大門和石階兩邊那兩隻巨大的石獅,以空闊見威嚴。
平時這裡一向是禁地,百姓們無事不敢接近,
但今日不但大坪,連幾條通往大坪的鋪石街道上都黑壓壓地擠滿了情緒激動的船工船丁,還有一些常走漕運的小商人。
“收回厘金稅!”
“官府無道,橫征暴斂!”
口號一聲聲的傳來。
大門石獅兩旁的有兩麵八字牆,每麵牆前都站著一排持槍的親兵,每個人臉上都是緊張之色,帶隊的千戶挎著刀,焦急的來回踱步,目光不時看向總督府衙內。
總督署後堂。
漕運總督史可法正焦灼的在堂中走來走去。
史可法身材不高,但短小精悍,麵黑,目爍爍有光,一身總督官袍,走起路來總是風風火火,今日更是如此了,堂中的青石磚被他踩了上百次,幾乎都快要踩爛了。
“製台大人,不能再猶豫了。”淮安知府高瑋眼巴巴的看著史可法:“得馬上采取行動,那些奸商亂了淮安事小,如果誤了朝廷的厘金稅大計,那我等就萬死莫贖了!”
史可法麵色冷冷地不說話。
他的幕僚應廷吉了解他的心思,朝高瑋白了一眼,冷冷問:“高知府所謂的行動,指的是什麼呀?”
高瑋是一個直性子,也沒有多想,直接道:“當然是調集督撫的標營兵和淮安的衛所兵,驅散外麵的那些奸商和刁民!現在他們隻有一萬多人,官兵還彈壓的住,如果等他們越聚越多,很多對朝廷憤恨不滿的人再加入進來,聚嘯生事,那就無法控製了。”
漕運總督負責整個大運河的安全,麾下有一個三千人的標營,另外還可以調動運河沿岸幾個省糧道衙門的官兵,加上淮安府的衛所兵,直接可以調動的兵馬最少在兩萬以上,平亂不是問題。
“高知府差亦,群情激憤,眾怒難犯之下,強自驅散,無異於抱薪救火,萬萬不可!”應廷吉不同意。
“不驅散難道要縱容他們把事情鬨大嗎?”高瑋著急。
他是淮安知府,淮安地界出了事情,首先要咎責的就是他,因此他比任何一個人都希望事情儘快平息。
“當然不是,百姓對朝廷有所誤解,還是要以勸說為主。”應廷吉看了一眼踱步的史可法,微微提高了一點聲調。
“製台大人都已經親自去勸說了兩次了,嗓子都啞了,可那些奸商根本不聽,尤其是那個徐旭東,他家中一百多艘漕運船,平常自詡書香門第,憂國憂民,可現在居然躲起來了,可誰不知道今天鬨事的人群中,就屬他家中的船工船丁最多?若不是有他的授意,那些船丁船工焉敢跑到總督衙門前來鬨事?”高瑋氣憤不已。
“那也不能武力驅散,萬曆二十九年,蘇州商變的前車之鑒我們不能忘記!”應廷吉很堅持。
萬曆二十九年,萬曆皇帝派太監孫隆前往蘇州,宣布蘇州凡織機一架子加征稅銀三錢,紡織戶每匹稅銀三分,政策一出,紡織企業老板們紛紛反對,並聚集鬨事,向稅務局提出“罷稅”要求,被稅務局拒絕,隨後老板們組織工人遊街示威,並衝擊稅務所,兩名收稅的官員被當場打死,此事震動天下,但事後帶頭者並沒有被嚴厲追責,造成朝廷顏麵儘失。
“當年蘇州就是因為官員猶豫不決,以至於釀成大亂,今日之事要避免當日之結局,就必須早做決斷!”高瑋有點激動。
“一旦出兵彈壓,事情鬨大,將外麵的一萬多人逼成反民,高知府,這責任你擔的起嗎?”應廷吉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