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乾脆不起來了,四仰八叉的躺在街心,高高的揚起酒壺,往嘴裡灌酒。街上的行人見了都是驚訝,閣樓上的美女呆愣了片刻,一跺腳:“喝死你算了!”砰的關上窗戶。
文士哈哈大笑。
街角處,三個戴著大鬥笠的黑衣男子冷冷望著文士的表演,為首一人冷笑道:“不過就是一個喜好酒色的狂生罷了,這樣的人,怎麼配搞情報?”
另兩人也都是點頭。
搞情報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低調,仿佛不存在,讓人無法洞察才是情搜的最高境界,哪有人像文士這般張狂的?
三人急匆匆地走了。
不遠處,坐在街邊條石上休息的一名樵夫慢慢抬起了頭,露出了他被鬥笠遮擋著的臉。
四十多歲,破爛衣,短胡須,臉型堅毅,眼神滿是驚訝。
原來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李若鏈。
李若鏈對蕭漢俊不負正業,至軍情司事務於不顧,流連在花街柳巷很是不滿,不過更讓他驚訝的是,蕭漢俊的身邊,居然有東廠番子在盯梢!
剛才的三個人就是東廠番子。雖然不比當年,但東廠番子依然是一種讓人恐怖的生物。身為錦衣衛的都指揮使,李若鏈倒不懼東廠番子,他隻是不明白,東廠番子為什麼會監控蕭漢俊,難道是軍情司的成立引起了東廠的注意和嫉妒,又或者是東廠提督王德化王公公對軍情司有什麼意見?
不管哪一種,都是大事,都必須立刻向太子殿下稟報!
李若鏈跳起來,擔了柴禾就走。
蕭漢俊還躺在街心裡喝酒,一壺酒下去,他打了一個酒嗝,空酒壺一扔,目光有意無意的朝三個東廠番子剛才站身的街角掃了一眼,見三人已經不在了,他嘿嘿一笑,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哼唱著小曲走了……
……
得到李若鏈的密信,朱慈烺已經快到通州了,對蕭漢俊身邊有東廠番子,他雖然驚異,但卻也不太意外。隻是不知道監控蕭漢俊是父皇的旨意呢,還是王德化的自作主張?想來後一個可能性要大一點,父皇在自己身邊安插暗探,無非是擔心他這個太子被奸人蠱惑,又或者是想時時知道他的動向,雖有一些帝王權謀,但並非全部都是惡意。
盯梢蕭漢俊卻不同。
父皇不會管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所以一定是王德化的意思。
朱慈烺沉著臉,他對王德化這個人,越來越不能理解了,也越來越警惕了。
……
第二天午後,大明皇太子朱慈烺回到京師。
原本四天的行程,他卻用了整整十一天,此時已經是四月初五。
還沒有進城,他就得到了一個消息:三天前,歸德府被流賊攻陷了。
流賊是三月二十七圍住歸德府的,曆史上,歸德府隻堅守了兩天,但今世卻是堅持了五天,直到四月初三才被流賊攻破,除了增加了一千五百人馬,侯方域提前報信應該也有一定的幫助。
據軍報,流賊在歸德一共聚集了十幾萬兵馬,其中一半是李自成的主力,以至於官兵不得救歸德。兵部塘報一向有誇大其詞的傳統,不過朱慈烺認為,這一次的塘報卻是實實在在,一點都沒有灌水。
而河南官兵也確實沒有救援的能力,除非是左良玉和楊文嶽大軍合一起,否則無人能抵抗流賊的攻勢。
朱慈烺心情沉重,歸德破了,不知道侯方域和張名振的燒糧計劃成功了沒有?兩人又是否安全?
聽到歸德陷落,吳甡呆愣了一下,猛地向朱慈烺一拱手:“殿下,臣先行一步!”
不等朱慈烺答應,就縱馬向城內疾馳。
他的親隨急忙跟上。
歸德之後,河南沒有被流賊攻陷過的府城,就隻剩下一個開封府了,想到太子的預言,吳甡一陣心驚,作為兵部侍郎,他必須就河南軍情的變化擬出一個辦法來,以期為朝廷守住開封。
“但願太子擔憂的那件事情不要發生……”吳甡在心中默默祈禱。
……
河南歸德府治商丘。
去年以來,河南就呈現朝廷和流賊兩方勢力犬牙交錯的景象。南陽、豫西北各府縣早被流賊劫掠了一遍,大明能夠控製的唯有開封和山東毗鄰的豫東各府縣。初期官軍還收複豫西北的城池,派官吏,派兵駐守,後來見一點用處沒有,派出的官兵都成了流賊的獵物,尤其去年年底開封被李自成的流賊大軍圍攻,見識到李自成的強大兵力之後,河南巡撫高名衡乾脆不再往那些被流賊攻陷劫掠、無糧無兵的空城派兵了,隻一心一意的防守開封。
至於豫東的歸德,高名衡無法提供更多的資源,隻能嚴令官員死守。
府衙內,歸德同知顏則孔和商丘知縣梁以樟麵色凝重。
他們剛剛知道了一個消息,三天前,流賊攻陷了陳州,下一步很有可能會圍攻歸德,明天最遲後天,歸德周圍縣鄉的百姓就會向歸德逃來,過去兩年中,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賴歸德城池堅固,每一次都能保周圍百姓的平安。
但這一次卻隱隱和過往有所不同。
前幾次,朝廷在河南陝西尤有大兵,督師洪承疇,總兵曹變蛟白廣恩馬科在中原陝西剿匪,流賊雖然攻城,但卻不敢在城下耗費太多的時間,一旦短時間不能攻下,官軍援兵齊至,他們就要倒黴。因此守軍往往隻需要堅守兩到三天,就可保一方平安。
但自從洪承疇調任薊遼總督,曹變蛟白廣恩等總兵也隨著去了薊遼之後,形勢就有了改變,官軍的剿匪實力大大削弱,雖然還有左良玉的湖廣兵和楊文嶽的保定兵,但楊文嶽兵少,左良玉又總給人一種緩不濟急的感覺。去年冬天開封被圍,左良玉雖然也帶兵馳援,但行動遲緩,若非開封軍民一心,奮力死守,說不定就真被李自成的流賊給攻破了。
更不用說襄城之戰,左良玉見死不救,致使汪督遇害。
現在鬆錦之戰結束,朝廷九邊精銳喪於鬆山,孫督剛練秦兵,短時間不可能有成效,算來算去,中原能倚仗的還是隻有一個左良玉。
但不管顏則孔還是梁以樟,兩人都對左良玉極端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