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假戲真做(1 / 1)

宣讀完畢,內監秦方卷起聖旨,將太子扶起來,一臉苦笑的道:“殿下,說句大不敬的話,奴婢以為,開封危在旦夕,陛下寢食難安,徹夜不眠,身為臣子,應當為君父分憂,立刻救援開封,豈能駐兵不動?”

朱慈烺心知這一定不是秦方的意思,而是父皇的叮囑,於是不在意,令人送秦方去休息。

跪聽完聖旨,吳甡,丁啟睿楊文嶽、左良玉等人都是憂心,幾人對於陛下的急脾氣都有相當的了解,而且聖旨所說也並非全無道理,二十萬大軍麵對五十萬流賊按兵不動,畏懼不前,實在是有損朝廷的顏麵,即便流賊士氣正盛,不宜正麵交鋒,也應該開到開封城下和流賊對峙,而不是留在三百裡外的歸德。

丁啟睿和楊文嶽又想要進言,被朱慈烺搖手阻止。

朱慈烺向自己軍帳走去,想著再寫一封密奏,將河南的軍情和自己的謀劃,更清楚的向父皇闡述,讓秦方帶回去,以免父皇再來催戰的聖旨。

急步如火的奔進軍帳,正看見一個纖細美麗的身影蹲在帳中,仔細清理地氈上的灰塵,見太子忽然返回,慌張的跪在地上。

朱慈烺微微一愣。

原來是顏靈素。

怪不得這兩天黃昏巡視歸來,總覺得軍帳比素日裡乾淨,而且整潔了許多,空氣感覺也很新鮮,原本以為是田守信或者是唐亮精心打掃,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顏靈素每日在忙碌。

“拜見殿下。”顏靈素雖慌不亂,跪在地上謹慎行禮。

朱慈烺轉頭看田守信。

田守信連忙跪倒:“顏姑娘一直請求,帳中又確實缺少一個收拾行轅的宮女,奴婢就鬥膽答應了她,準她每天下午到帳中收拾一個時辰,事先未稟告殿下,請殿下恕罪。”

“起來吧。”朱慈烺沒有生氣,不止是因為顏靈素是忠良之後,更因為顏靈素秀麗絕美,讓人見了舒服,她柔言細語的請求,就是鐵石心腸的男人恐怕也無法拒絕。

“你也起來吧,你弟弟呢?”

朱慈烺看向顏靈素。

見太子並沒有生氣,也沒有責怪田公公,顏靈素微微鬆了一口氣,小聲道:“謝殿下,唐公公抱著他到醫官賬去了。”

朱慈烺點點頭,摘下頭盔到案後坐下,田守信先接過頭盔,又急忙為他展開信箋筆墨,顏靈素退到角落裡,靜靜不說話。

軍情如火,心中又淤積了足夠多的鬱悶,朱慈烺提起筆來刷刷連寫,除了過往的舊言,這一次他向父皇透露了一個新機密,那就是闖賊李自成可能已經控製了開封附近的水源,一旦大軍開拔,到達開封城下,被闖賊掐斷水源,大軍必亂,這也是他不急於向開封進軍的原因。一旦斷水,大軍就必須撤退,在如今緊繃的情勢下,任何的撤退都可能會演變成一場難以控製的大潰敗,因此除非時機成熟,否則官軍不宜向開封進軍。

“李自成斷水的毒計,兒臣已有應對的策略,不過尚需時間醞釀,至於開封的戰局,兒臣時時關注,每一個時辰就有最新的開封戰報送到兒臣的麵前。以兒臣看來,開封雖然危險,但尚有自保的能力,遠未到城破的地步,若是真有不測,兒臣必率大軍馳援,絕不教流賊攻破開封!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兒臣麾下的二十萬大軍,是大明在中原地區最後的精銳和機動,一旦有失,中原將不複為國家所有,所以兒臣不得不小心用兵……”

朱慈烺一邊想一邊寫。

軍帳的角落中,顏靈素靜靜而立,用眼角的餘光悄悄地打量著太子殿下。

已經是七月份,天氣悶熱,太子額頭上滿是細汗,清泉般的雙目中滿是憂慮,臉頰英俊,不經意中,唇角還會透出一絲歎息,身形雖然不大,更不夠健壯,但卻透著一股自信和英武……

開封城下。

獵食的蒼鷹在空中翱翔,久久不願意離開。

地麵上,硝煙彌漫,屍體狼藉,血流成河,血腥之氣直飄到三裡之外。

已經是第七天了,五十萬流賊連續猛攻,昨天到今日,更是展開了夜攻,令開封徹夜不得閒。夜戰中,南門的闖營兵曾經一度攻上南門,但被總兵陳永福率精兵殺退。

開封城一直搖搖欲墜,但卻始終不倒。

無論是城頭的官兵還是城下的流賊,都有一種精疲力儘,無法再打下去的感覺。

北門外。

袁時中臉色發白,經過七天的攻城,他手下的部隊都已經被打殘了,雖然他一直在控製,隻要部隊有損傷,立刻就鳴鑼撤兵,換新的部隊上場,即便如此,七天的血戰下來,他小袁營也損失了七八千人,到如今完整建製的,就隻剩下精銳的五千老營兵了,這是小袁營的根本,也是袁時中的底氣,不到最後時刻,他絕對不願意將這支部隊投入到攻城戰中---即使是在演戲,但麵對城頭的弓箭和磚石,每一次都會有大批的小袁營的兄弟倒地。

但現在,他不得不動用這支部隊了。

因為壓陣的白鳴鶴正冷冷看著他,催促他繼續攻城,一副你若是不攻城,就等著被軍法處置的模樣。

袁時中恨的牙癢癢,他和劉玉尺對了一下眼色,淡淡道:“傳令!老營出擊!”

劉玉尺拔出腰間的長刀,大吼:“朱成矩,你我各領一隊,殺!”

小袁營大將朱成矩和二掌盤劉玉尺各領一千人,向北門攻去。

見小袁營沒有留力,而是派出了精銳的老營兵出戰,督陣的白鳴鶴滿意的點點頭。老營兵的戰力果然不同,冒著矢石,衝到城下,豎起雲梯,一點沒有雜兵們遇到箭雨就一觸即潰的頹敗樣。但開封守軍的攻擊還是太猛了,滾木磚石齊下,金汁石灰瓶更是不停的往下招呼。小袁營的老營兵雖然勇猛,但很快也不支了,更令人沮喪的是,站在前線指揮的劉玉尺受了傷,肩膀中了一箭,被幾個親兵奮力搶了回來。朱成矩也是狼狽不堪,丟盔棄甲。

見自己二當家受了傷,袁時中急忙撲上去查看劉玉尺的傷情,見劉玉尺“傷勢頗重”,立刻就嚎啕大哭……

開封南門。

正在指揮攻城的李自成,聽到了小袁營潰敗的消息,心中頗為惱火,各營都在堅持,為何小袁營卻潰敗了?聽完信使的彙報,特彆是小袁營的二當家劉玉尺受了重傷,李自成心中的火氣才壓了下去,準許小袁營撤退,北門攻城的重擔,交給白鳴鶴繼續執行。

黃昏,一天的攻城結束。

李自成口乾舌燥的返回中軍帳,還沒進賬,就遇到了曹操羅汝才,羅汝才一臉苦笑的來求援,說曹營兄弟是在是頂不住了,求闖營支持一些器物和輜重,不然明日就沒法攻城了。李自成心知羅汝才是故意討要錢財,但卻也隻能忍耐,對羅汝才所求,儘力予以滿足。

羅汝才還沒走,就見一人忽然衝入帳中,噗通跪在李自成,眼眶泛紅的道:“闖帥,我小袁營三萬人馬,已經在北門損失三分之一,將士們士氣低落,實在是打不下去了,袁時中統兵無能,請闖帥責罰!”

說完重重叩首,正是袁時中。

“賢侄快起。”李自成連忙上前攙扶,他闖營是大頭,是流賊聯盟之首,曹營和小袁營都是聯盟兄弟,雖然李自成心中早存了並吞之意,並有些小動作,不過表麵上曹營和小袁營都還是獨-立單位,他還是要尊重他們的自主權,並不能完全用上峰對下級的口吻來命令,以免逼迫太急,令他們兩人生出異心。

當然了,小袁營和曹營還是不同的,曹營有十萬人馬,實力雄厚,李自成無論做任何決定,都要找羅汝才商議,袁時中隻有三萬人,且資格淺,手下也並非什麼精銳,李自成對他的尊重隻是表麵上的,袁時中真要有什麼動作,他立刻就可以滅之。

這也是白鳴鶴敢於逼迫袁時中的原因。

但李自成對袁時中的攙扶並非是假意,而是實實在在的真心,比起曹營在西門的虛掩應付,打一個時辰就歇息一個時辰的戰法,小袁營在北門可是實實在在的血戰了七天,雖然沒有戰績,但以小袁營的實力來說,的確已經是儘力了。今日更是把老營都派了上去,連二當家劉玉尺都負了傷,李自成焉能不感動?

“小袁營打的好,打出了額義軍的血氣!額李自成沒有看錯你!”

李自成先是鼓勵。

袁時中雙眼泛紅:“有闖帥這句話,我小袁營的犧牲值了……”

李自成又令人取出一百黃金,獎給小袁營二當家劉玉尺,袁時中再次感激。

李自成瞟了一眼羅汝才,淡淡道:“既然小袁營損失不小,額看暫時就撤下來吧,北門由額闖營接手,繼續猛攻。”

“謝闖帥!”袁時中激動的抱拳,又不好意思的道:“我營中傷亡太多,糧餉有不小困難,還要請闖帥接濟一下。”

“都是自己人,談什麼接濟?”李自成沉思一下,接著道:“銀子好說,但最近糧草確實有點困難……不如這樣吧,小袁營移駐許昌,在許昌就食,還可在許昌募兵,補充損失,你看如何?”

袁時中臉色一變,弱弱道:“闖帥命令本不敢不從,隻是許昌已經是一片荒蕪,恐難以就食,最重要的是,許昌距離歸德四百裡,已經有官軍的遊騎出現,我小袁營現在隻有區區兩萬人,且軍心動搖,一旦官軍大兵攻擊許昌,我小袁營怕是抵擋不住……”

李自成想想也對,原本他把小袁營放到許昌,一來減輕開封一帶的糧草壓力,二來也可以分散官軍的注意力,三來,許昌和開封有犄角之勢,有什麼事情,小袁營的兩萬兵馬說不定能發揮什麼作用。不過現在被袁時中點破,又當著羅汝才的麵子,他也不好意思繼續再要求,對袁時中要求太苛刻,會寒了羅汝才的心,於是想了想道:“那就到中牟縣吧,中牟是後方,小袁營在那裡可以安心修整。”

中牟縣屬於鄭州,緊鄰開封,距離開封不過六十裡。李自成的用意也簡單,小袁營的兩萬人馬駐紮中牟修整,有什麼事情可以立刻馳援開封,

袁時中心中驚喜,臉上卻做出失望樣:“是。”

闖營現在在河南的後方和根據地其實是洛陽,因為宰了福王,賑濟了百姓,闖營在洛陽附近的支持度相當高,而李自成任命的鄭州和洛陽知府王瑀在地方治理也頗有才能,地方漸漸安寧,周圍又沒有官軍,小袁營如果到洛陽修整,那才是真正的後方。袁時中露出的表情正是想去洛陽,而不願意留在中牟的意思。

等袁時中和羅汝才走後,牛金星道:“闖帥,你為何不令袁時中到杞縣?”

“杞縣是前線,如果官軍救援開封,第一個要到達的就是杞縣,如果額令小袁營到杞縣,現在的情況下,估計不等行到杞縣,他兩萬人馬就會全部逃散。”李自成道。

牛金星笑:“那不正好嗎,那些散了的兵無處可去,不得投靠咱闖營嗎?我闖營最少可多一萬兵。”

李自成搖頭:“用人用心,這等伎倆還是少用。再者,羅汝才可不是好騙的,額對袁時中太苛,他會反彈的。”

牛星星拱手行禮:“闖帥思慮周全,屬下佩服,不過曹營出工不出力,七天下來,連三千人的傷亡都沒有,闖帥今日卻還答應了他大批的輜重糧米,屬下以為,一味縱容不是辦法。”

“額何嘗不知?”李自成歎口氣:“但如今用人之際,額也沒有其他辦法。”

“屬下倒是有一個主意。”牛金星道。

“快說。”

“李岩下午密報,說,張獻忠的密使藏在羅汝才的營中一直沒有離開,這些天來,不停的慫恿羅汝才離開闖營,去往湖廣和張獻忠彙合,羅汝才雖然沒有動作,但未必沒有動心,屬下以為,不如令人傳播謠言,說曹營保存實力,乃是為了去往湖廣和張獻忠彙合。羅汝才本人雖然和張獻忠關係不錯,但其營中將領大部分都是心向我闖營的,謠言一出,將領們必然著急,必然踴躍請戰,羅汝才為了自清,必也不敢再虛戰假戰,不然豈不是印證了謠言?”牛金星道。

李自成想一想,笑:“軍師好計,就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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