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太子殿下要親自率領主力前往朱仙鎮西麵,丁啟睿楊文嶽還有帳中諸將都是大吃一驚。
殿下可是萬金之軀,豈能到前線試險?一旦出了意外,在場的人就是誅滅九族也難以贖罪啊。
但大家都知道,沒有太子的鈞旨,吳甡和勞什子的參謀部絕對不敢製定這樣的計劃。
不等吳甡說完,在丁啟睿楊文嶽的帶領下,帳中的文官武將就嘩啦啦跪成了一片,齊聲勸道:“殿下,不可啊。”
“剿滅賊寇,衝鋒陷陣乃是臣等職責,殿下坐鎮歸德即可。。”
“懇請殿下收回成命!開封交給我等即可!”
除了吳甡侯恂,其他的文官武將全都跪下了。
朱慈烺不說話,隻靜靜地看著眾人,待眾人說的差不多,賬內靜下來之後,他才環視眾人,臉色肅然的道:“本宮到河南,是代天出征來的,不是喝茶看戲來的!不到前線,如何能鼓舞前線的將士?再者,難道你們認為,左鎮的五萬精兵和京營兩萬兵不足以保護本宮的安全嗎?而留在歸德就是安全的嗎?如果流賊突襲,直達歸德怎麼辦?難道要全軍回援放棄開封嗎?”
“……”眾人一時無語。
“都起來吧,本宮心意已決,誰也不能攔阻!”朱慈烺道。
太子說的堅定,吳甡和侯恂又巍然不動,眾人心知肯定是勸不住了,武將還好,丁啟睿和楊文嶽卻都是一臉苦色,一旦太子出了什麼意外,他們兩個文臣肯定首當其衝的會被朝廷問罪,但太子心意已決,誰也勸不住,隻能暗暗歎口氣,起身站立,同時默默祈禱,但願一切順利,左良玉保護太子無恙,不然他們真的要身死族滅了。
“少司馬,你繼續。”朱慈烺向吳甡點頭。
吳甡繼續分派任務,歸德留六千人馬,由左營將領盧光祖負責防守,歸德到開封之間的通路,也由左營騎兵保護。丁啟睿和楊文嶽攜帶一個月的軍糧,太子親率的主力為了減輕負擔,便於行軍,隻攜帶十天的軍糧,因此太子主力一到朱仙鎮西麵,留守歸德的盧光祖就要迅速向前線運糧……
分派完任務,吳甡目光炯炯地環視眾將:“對於作戰計劃,諸位可有什麼不明白,或者提出意見之處?”
眾將不說話,都悄悄看左良玉。
左良玉十萬人馬,參謀司的作戰計劃卻將其一分為二,五萬精銳,或者是五萬有戰鬥能力的部隊由左良玉親自統領,隨太子繞道通許縣,其他的五萬弱兵則交給楊文嶽充門麵,聽楊文嶽調遣,這等於是剝奪了左良玉一部分的指揮權,對一個武將尤其是明末的武將來說,手下的兵丁就是最大的資本,參謀司這麼做,不知道事先有沒有經過左良玉的同意?
如果沒有,左良玉說不得會生氣。
眾人注視中,長須紅臉的左良玉抱拳躬身,恭謹的道:“末將沒有意見,但聽殿下和少司馬調遣!”
眾人驚異。
聰明人立刻就明白,左良玉顯然是知情,並且是同意了的。
原來,除了和吳甡、侯恂、參謀司的三大參謀反複推敲研究之外,太子還秘密的找了左良玉,將參謀司製定的作戰計劃講給他聽,同時征求他的意見。聽到自己的人馬要一分為二,左良玉本來是有點不悅的,不過聽完參謀司的整體計劃後,他卻是同意了,一來太子親問,他不能拒絕,二來他驚訝的發現,京營參謀司製定的計劃,將他所能想到的問題,全部想到了。兵分三路,互為疑兵之策,可保證闖賊在沒有得到確切情報之前,無法堅定的派兵,猶豫之間,說不定官軍就已經占據了朱仙鎮的西麵。
而闖賊可能會截斷水源的毒計,是他事先沒有想到的,聽太子一講,他才猛然醒悟,然後大汗淋淋。作為一名統軍的大將,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水源對一支大軍的重要性,沒有水,再是能征善戰,驍勇無比的軍隊也會不戰自潰,幸虧太子想到了並做了預防,不然朱仙鎮之戰非敗不可。
天威、手段、再到謀略,左良玉對太子的敬畏,又提高了一些。
左良玉沒有意見,其他眾將就更沒有意見了,吳甡將中軍的作戰計劃和要點交給楊文嶽,同樣叮囑他小心保管、有變焚毀。
任務分派完畢,吳甡聲音高亢的道:“朱仙鎮之西的水源對我二十萬大軍至關重要,如被闖賊所得,我軍將不戰自敗。因此本官在此提醒諸位,務必遵照戰略計劃,配合太子殿下的主力,循序漸進,奮勇殺敵,如有頓兵不前,貽誤戰機者,定斬不赦!”
“遵令!”眾將轟然答應。
吳甡退到旁邊。
現在該太子講話了。
在吳甡分派任務之時,朱慈烺仔細傾聽,想著是否有遺漏或者是不恰當之處?
當吳甡分派完畢,退到一邊時,朱慈烺站起來,肅然道:“令參將們都進來吧。”
“是。”
鐵甲鏘然,腳步聲聲,一直在外待命的參將們列隊走進大帳,將大帳擠得滿滿。二十萬大軍,總兵副將參將加起來將近一百餘人,中軍大帳雖然大,但一次卻也站不下這麼多人,因此隻能令參將們在賬外聽令。因為帳門是掀起的,賬內說話的聲音也足夠大,所以帳內發了什麼指令,各個總兵副將又是如何回答的,站在賬外的參將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剛才,聽到太子要親率兵馬,疾行突襲到朱仙鎮西麵時,參將們小小騷動了一下。
雖然大明朝不怕死的督撫文臣有很多,不說剛剛戰死在中原戰場的傅宗龍和汪喬年,就是眼前的丁啟睿和楊文嶽也都不是膽小之輩,但太子親到一線,還是讓參將們非常震撼,隱隱地,眾人都意識到,此次朱仙鎮之戰怕是沒有退路了,隻能拚命向前,保護太子的安全,一旦太子有失,在場所有人都是死罪。
朱慈烺沉思了一下,抬目環視眾將,緩緩道:“眾將,自崇禎二年流賊躥起,但今日已經十三年了,這十三年來,流賊四處肆虐,所到之處燒殺搶掠,母失子,兒哭父,各地百姓被屠戮、被禍害者不計其數!每每想起,本宮就痛徹心扉,恨朝廷沒有保護好百姓。然朝廷屢次剿滅,但流賊卻又屢屢重起,究其原因,就是因為沒有能斬草除根,給了流賊喘息的機會。今日開封之戰場,乃是上天賜給我軍的大好時機,開封是中原雄城,流賊雖多,但卻難以攻下。風餐露宿,糧草不濟二十天,到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我軍卻是養精蓄銳一個月,以銳破疲,豈能不勝?”
“再者,流賊雖多,但不過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隻善於打順風仗,不善於打逆風仗。得利時人人爭先,唯恐落在彆人身後;失利時人人奔逃,唯恐比彆人跑得更慢,隻要我軍四路圍攻,奮勇殺敵,流賊必然是一潰千裡!眾將,建功立業、流芳百世就在此一舉。但在此戰中奮勇上前,本宮必親自上疏陛下,為其請功,若是怯弱畏戰,畏縮不前者,本宮必親斬之!”
“眾將努力,本宮在看著你們,天下百姓也在看著你們!”
朱慈烺聲音不高,但卻極具煽動力,一番話講下來,參將們都已經是熱血沸騰。
“誓死報效朝廷!”
……
腳步踏動,號角聲聲,就在軍議結束後不久,丁啟睿楊文嶽整理兵馬,準備出征之時,一支人馬卻開進了大營。
原來是京營臨清營的兵馬。
原本,朱慈烺是不打算動用臨清營的,畢竟臨清營成立的時間不長,操練時間短,甲胄也不齊,他不想將這麼一支未來的勁旅,徒自犧牲在開封城下。但在歸德駐軍一個月,巡視各營,知道各營虛實之後,朱慈烺卻不得不動用臨清營了,因為二十萬官軍之中,真正能戰的勁旅實在是太少了,左良玉虎大威部還好,方國安和楊德政的兵馬實在是不經一戰,不但比精武營,比左柳營也差得遠,短期之內根本沒有整訓的可能,所以朱慈烺不得不改變主意,調臨清營到歸德,以防萬一。
今日臨清營押著一批糧草,正好到營。
“拜見殿下!”
進賬拜見朱慈烺的除了臨清營參將董琦、隊列操練官韓琛之外,還有一人就是練使張家玉。
那日到臨清,巡視臨清營之後,朱慈烺對臨清營的氣象頗為欣慰,臨清營的隊列操練已經初見成果,但鴛鴦陣的操練尚沒有展開,所以他就將張家玉留在了臨清營。
本來是要上前線,結果卻被留在了臨清,張大帥哥對此很是憋屈,這一個多月來,他十天就一封報,將臨清營鴛鴦陣的進展向太子詳細彙報。朱慈烺心知他是想離開臨清營,到歸德前線來效力,但假裝不知,現在調臨清營到歸德,也算是遂了張家玉的心意。
大胡子董琦、瘦黑的韓琛、加上三千名臨清營將士,朱慈烺對歸德的防守和糧草輸運安全,有了更多的信心。
“上將擁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軍行,四邊伐鼓雪海湧,三軍大呼陰山動。亞相勤王甘苦辛,誓將報主靜邊塵。古來青史誰不見,功到雄奇即罪名……”
張家玉進營之時,正是丁啟睿楊文嶽大軍開拔之始,眼見刀槍如林,軍容鼎盛,他心情激動,忍不住吟詩一首。但吟著吟著,他忽然就淚流滿麵。
朱慈烺心知他又是想起袁某人了,隻能輕輕一歎……
……
一個時辰後,丁啟睿和楊文嶽的大軍先後拔營,浩浩蕩蕩地向開封而去,旌旗招展,將近十萬的步兵騎兵,行進在通往開封的官道之上,十萬條的人腳馬腿,踐踏起漫天的煙塵浮土。
因為要迷惑李自成,所以前鋒部隊都是各部的最精銳,不但精壯英武,而且盔明甲亮,一副朝廷精銳,大兵壓境的模樣……
兩萬京營和左良玉麾下的五萬精兵此時造飯完畢,在軍官們的嚴令之下,開始酣然睡去。
朱慈烺沒有睡,或者說根本睡不著,他一直在等開封的軍情塘報。
每隔一個時辰,關於開封的最新軍情就會送到他的麵前。
“連日,賊在城外設立大量炮台,幾乎與城一般高,向城上猛轟,巡撫高名衡指揮守軍用炮還擊,賊軍傷亡甚重,但依然不退,今日上午,在連番的炮火攻擊下,南門北段的城牆垮下去一丈,賊軍立即向缺口處並放大炮,然後百多名賊兵手持長槍為前導,試圖在缺口處登城,守軍用大炮轟擊他們,終將缺口堵住,並修補城牆……”
“至中午,我軍疲憊之時,闖賊忽然改用本營老賊……”
“本營老賊鐵甲長刀,大部都是原官軍主力,被闖賊重金圈養,一聲呼喝,無令無人敢退。”
朱慈烺眼皮子直跳,忽然有種口乾舌燥的感覺。
……
開封。
時值七月二十六,中午的陽光正猛烈而炙熱的照射著中原大地,早上倒斃在城牆下的屍體,到中午就已經開始散發惡臭,招惹起無數蠅子了,加上城頭守軍不停的往下傾倒金汁,導致城牆下不止是血肉地獄,更像是一個超級大糞坑。景況慘烈,氣味更讓人作嘔。
鑼聲之中,上一波攻城的賊兵在丟下大批的屍體和傷兵之後,逃命似的退去,精疲力儘的守軍還沒有來得及發出歡呼,就看見流賊陣中大旗搖動,左右一分,一支和以往攻城部隊完全不同的賊兵出現在視線裡。
都是青壯,大部分人都身披鐵甲,一色的圓盾長刀,有幾個人的腦袋上還扣著鐵盔。
這樣的裝備和架勢,絕不是一般流賊兵能有的!
主持南門防禦的河南巡撫高名衡立刻就感覺到了情況的不妙。他扶著牆垛仔細觀察,發現這股流賊兵最少三千人,前麵有雲梯,後麵有大批的弓箭手。麵對眼前的雄城,所有人都是默默,沒有呼喊,沒有騷動,隻靜靜的望著開封城。
雖然離得遠,看不清楚,但高名衡卻能清楚感覺到這股流賊的暴虐和凶狠之氣。
闖營中軍大旗之下,李自成馬鞭一指。
“開炮!”
“砰砰砰……”大地震動,流賊炮台時冒出了白煙,流賊向城頭開炮了。
和前幾次不同,這一次流賊的炮火尤其猛烈,連續不停的轟擊,大鐵彈丸轟到城牆上,濺起一片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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