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戰香河(下)(1 / 1)

“向前,攻!”

達爾漢雖然年級不大,但跟隨他舅舅、老漢奸石廷柱已經打過不少仗了,也算是一員悍將,雖然明軍炮火猛烈,但他卻絲毫不懼,親冒矢石,督著漢軍旗繼續前行,很快,他們就渡過了第一道壕溝,在盾車的引領和掩護下,來到了第二道壕溝之前。

隨著距離的臨近,明軍跑火更加猛烈了,此時不隻是佛朗機炮,更多了幾門大將軍炮,雖然大將軍炮是老式火炮,但威力猶在,巨大的聲響中,一枚枚地鐵蛋子不停地從城頭射下,聲勢駭人。

不過這兩千人都是久戰之軍,又有悍將督陣,因此沒有人敢退卻。

炮火中,他們很快就又越過了第二道壕溝,來到了第三道壕溝,也就是堡牆的下麵。

“滴~~”堡子上響起刺耳的竹哨聲。

後陣。

多鐸臉色微微一變--刺耳的竹哨聲穿透炮聲和喊殺之聲,清楚的送到了他的耳朵裡,對於這種哨聲,他並不陌生,去年玉田之戰時,他就聽到過無數遍。

“京營兵,守衛堡子的,是明太子的京營兵!”

多鐸猛然明白。

多鐸沒有望遠鏡,棱堡前有挖掘有三道壕溝,他無法近距離的觀察,棱堡上飄揚的軍旗,是他分辨守軍身份的唯一辦法,但駐守棱堡的京營兵並沒有飄揚京營精武營的飛虎旗,而是掛了一麵地方部隊的衛所旗,因此,直到現在,多鐸才判斷出他們的身份。

“砰砰砰~”

哨聲落下之後,棱堡城頭火光乍現,白煙冒起,鳥銃急射之聲如爆豆一般,建虜都是久戰之兵,經驗豐富,聽到城頭的呼喊和槍聲,立刻就縮在了剩餘的盾車和大盾之後,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多來不及閃躲的建虜被直接擊中,尤其是那些沒有甲胄,推著盾車的包衣,瞬間就倒下了一片,鉛彈射入體內,會變型潑灑,破壞更多的肌體,極其痛苦,很多硬漢被羽箭射中,可以忍痛不叫,繼續戰鬥,但被鉛彈射中,卻絕對無法堅持。

中彈的包衣們慘叫連連,不是一頭栽進壕溝中,就是倒在地上打滾,其他人都駭然色變,但卻沒有一人敢轉身逃跑。

“混蛋!”多鐸咬牙切齒的罵了一聲,心中怒火熊熊,恨不得衝到城頭上去,憤怒之中卻也明白,有京營兵守衛,這個堡子,怕更難攻了。

衝過第三道壕溝,兩千建虜終於是有了還手的機會。

“放箭~~射死他們~~”達爾漢紅著眼珠子,大聲命令。

躲在盾車之後,早已經將羽箭搭在弓上的蒙古弓箭手立刻奮力張弓,斜指天空,也不瞄準,嗖嗖嗖嗖,離弦之箭如漫天的蝗蟲,遮住了天空,破空之聲密如急雨,向堡子覆蓋而去。

噗噗噗噗……

羽箭落在城頭的聲音密集響起,有射中木盾,也又鑽入血肉的聲音,同時伴隨有呼喊和疼叫之聲,密集的鳥銃聲在這一瞬間也稀疏了不少,不過很快的,鳥銃之聲重新又密集起來,砰砰砰砰,冒起的白煙中,不停的向建虜傾射鉛彈。而這時。馬福塔主力攻城大軍也和香河守軍交上了手,香河城頭的火炮連續發出了怒吼,向靠近的馬福塔和棱堡前的敵人,不住轟擊,而後,弓箭鳥銃,滾木礌石,雨點般的往下砸落。

建虜不示弱,以盾車和盾牌為保護,用密集的箭雨做回應,香河城頭上,不說沒甲的青壯,就是有甲的官兵也是倒下了不少,慘呼不斷,知縣朱帥錟手持長弓,率領一支精兵往來支援,箭雨密集處,他大聲呼喝,鼓舞眾軍的士氣。

香河之戰,正式打響。

一時,城上城下,軍旗搖動,硝煙彌漫,槍炮聲,喊殺聲震天。

雙方你來我往,鉛彈和羽箭在空中飛來飛去,慘叫聲中,不住有人倒下。……

多鐸緊盯著棱堡,他清楚知道,香河能否攻下,關鍵不在香河,而在棱堡

棱堡守軍雖然不多,但火器卻非常犀利,佛朗機炮和鳥銃聲一直不停歇,鳥銃射擊堡子下方的敵人,佛朗機炮卻已經調轉了炮口,轉而轟擊香河城下的敵人,給香河以支援,因為他們是側麵轟擊,比起正麵直擊效果更大,射出去的鐵彈橫掃過建虜的軍陣,掀起一片血雨和慘叫。

因為射擊太過密集,整個棱堡城頭都已經籠罩在一片硝煙之中,根本看不到守軍的多寡,隻有鳥銃射擊時的紅光,不斷在白煙之中閃現。

多鐸憤怒極了,他清楚的看到,即便是身披重甲的漢軍旗精銳,也無法抵擋明軍射出的鉛彈,但使被擊中,立刻就痛苦到地,絕不沒有遼東邊軍那種撓癢癢式的笑話火槍--眼前的場景,令多鐸想到了玉田,隨即就更恨。

雖然傷亡慘重,但建虜畢竟人多,在達爾漢的指揮下,他們還是很快就靠近了堡牆,並豎起了雲梯,身披重甲的漢軍旗精銳舉著圓盾和長刀,爬梯而上,堡中兵少,隻要他們能衝上城頭,堡子就無法堅守。

“殺啊,殺啊~~豫貝勒有令,第一個登上城頭者,重賞~~”眼見勝利在望,達爾漢大喜。

但話音不落,就看見一枚枚燃燒的火罐和冒著火星的鐵疙瘩忽然從城頭扔了下來,燃燒的火罐還好,隻能焚燒雲梯和盾車,那些冒著火星的鐵疙瘩卻仿佛是索命的閻王,但是落下,必然會掀起一聲清脆的爆炸聲,方圓九尺之內的建虜士兵都會被炸翻在地,非死即傷---鐵疙瘩巨威之下,他們身上的重甲,根本毫無用處。

“轟轟轟轟……”

明軍一口氣扔下了六七十個鐵疙瘩。濃煙滾滾,砂石飛濺,瞬間之間,堡牆之下變的天昏地暗,建虜士兵都睜不開眼睛,劇烈的爆炸聲和巨大衝擊力,令他們魂飛魄散。等爆炸聲過去,幸存的建虜士兵睜開眼一看。啊,周圍都是同伴的殘值斷臂,被炸碎的血肉噴濺的到處都是,一些未死的同伴倒在血泊裡呻吟,而硝煙和黑塵依然沒有散去,盾車和雲梯卻已經是燃燒了起來……

對邁過三道壕溝,好不容易才推進到堡牆之下的兩千建虜來說,這無疑是最後一擊,耗儘了他們最後的體力和膽氣,但沒有軍令,又不敢後退,隻能蜷縮在堡子下麵,舉著盾牌或者是找尋躲避之處,負隅頑抗,連達爾漢也不咋呼了,因為他也已經是看出來了,照他們現在的兵力,是不可能攻下堡子的……

後軍。

所有的建虜將領,從鑲白旗蒙古旗到漢軍鑲紅旗,一個個都是臉色難看,一個波次沒有攻下棱堡,倒不意外,意外的是,明軍火器如此凶猛,攻擊的達爾漢部,傷亡如此慘重,兩千人上去,到現在還能站著的,怕隻有一千人……

“豫貝勒,達爾漢無能,末將願帶兵去支援。”石廷柱縱馬來到多鐸麵前,翻鞍下馬,單膝下跪。

他漢軍旗是攻擊的主力,攻擊不力,他這個固山額真當然是有責任的,為免多鐸降罪,他主動替外甥請罪,並要支援。

“算了。”多鐸看他一言,冷冷說道:“鳴金,收兵吧!”

不收兵不行了,棱堡守軍壓製住棱堡下的達爾漢之後,開始把大部分的火力,都轉向香河,馬福塔的五千人腹背受敵,肯定是攻不下香河的,拖延下去,隻會製造更多的傷亡。

“當當當當~~~”

鳴金聲響起,城下堡下的建虜兵如蒙大赦,丟棄盾車和雲梯,潮水般的後撤。城上和堡上的明軍趁勢用火器攻擊,又殺傷了不少。

退兵之中,卻有一個鑲白旗的騎兵,舉著一麵白旗,逆流到了棱堡的壕溝之前,駐馬搖旗,衝著棱堡城頭高聲呼喊:“奉大清豫貝勒之令,向城中明軍問話,你們是哪一路人馬?將官為誰?”

棱堡城頭先是沉寂,接著一個沉穩的聲音在城頭響起:“告訴多鐸,我乃精武營魏闖!讓他把脖子洗乾淨了,我早晚必取他首級~~”

隨後城頭響起一片哄笑,還有明軍士兵吹起了勝利的口哨。

鑲白旗騎兵聽的真切,然後撥馬而回。

“魏闖……”

多鐸記住這個名字了,就像是玉田的閻應元一樣,他腦子裡又多了一個必殺之人。

……

運河之邊。

黃昏。

就在香河激戰結束後不久,一大隊的明軍精銳騎兵出現在了運河邊,剛剛黃昏,但運河邊卻已經早早地就燃起了火把,正在挖掘壕溝構築胸牆,布置障礙的明軍士兵和民夫並沒有因為黃昏的來臨而結束一天的勞作,所有人在軍官和官員的督促下,連口氣都不得歇,繼續挖坑挑土,直到運河邊響起馬蹄聲,一大隊全身甲胄的騎兵出現,現場的軍官和官員才放鬆了對士兵民夫們的督促,急急在官道邊列隊迎接。

“是誰呀?”終於能歇口氣的軍士和民夫們,一邊擦額頭的汗,一邊猜測來者的身份。

很快,在和官員們簡單問話之後,來人就在眾將的簇擁下,登上了岸邊的一處望樓。

“啊,是太子殿下……”

民夫們都小聲驚呼。

望樓前後左右,都圍了身披鱗甲,頭頂圓盔的武襄左衛,此外還有一些挎著繡春刀的錦衣衛,如此待遇,自然非一般官員所能享受,而那個登上望樓的年輕人,銀甲銀盔,玉麵朱唇,披著紅色大氅,不是太子殿下,又能是誰呢?

是太子殿下!

河岸邊掀起微微地騷動。

望樓上。

朱慈烺舉著千裡鏡,仔細觀望對岸。

雖然已黃昏,光線已經黑暗,千裡鏡的效果大打折扣,但隻從對岸的火把光亮就可以大概判斷,建虜以通州為中心,沿著運河兩岸,紮下了無數的營帳,前後左右,將近有十裡。

而除了這一處,香河段還有多鐸,武清段有老代善。三路建虜,兵鋒分彆指向了京畿運河的上中下三段,如果沒有運河防線,他們早就渡過運河,南下燒殺搶掠了,此時的運河西岸,必定是火光衝天,狼煙滾滾,大明縱使有強兵,也無法同時攔截他們三路,最後的結果,必然和過去一樣,各處州縣被搶掠一空,建虜滿載而歸,大明空歎奈何。

幸運的是,這一次建虜雖然來的突然,殺了大明一個措手不及,但大明還是成功的用運河之水,暫時攔阻住了建虜鐵騎的前進道路,為運河西岸的防守和百姓的撤退,爭取到了時間。

但這並不表示安全,相反,更大的危機正在醞釀中。

建虜入塞有十七萬大軍,除去阿濟格那一路的兩萬,剩餘的十五萬全部集結在運河邊,而大明現在在運河西岸的守軍,隻四萬餘人,雖然有山東總兵尤世威和河南總兵陳永福的援兵,但兩路加不起也不夠一萬人,如果建虜不顧一切,造幾千個木筏,指揮大軍,從上中下遊同時渡河,萬筏競發,大明未必能擋住……而隻要有一路突破,大明的運河防線就完了。

現在建虜剛到運河邊,造木筏需要一定的時間,也就是說,今明兩天是安全的,建虜沒有能力渡河,但後天就難說了。

雖然萬筏齊渡會造成很大的傷亡,以黃太吉和多爾袞的聰明,應該不會出此下策,但如果在運河邊停留太久,真把他們逼急了,萬筏齊渡也並非不可能的,在強渡的過程中,建虜會損失一定的兵馬,可一旦他們過了河,鐵騎馳騁,在河邊防守的四萬明軍,怕是一個也跑不了……

想到此,朱慈烺心裡沉甸甸地,自古以來,兩軍做戰,一是錢糧,二是兵力,第三就是謀略,或者是心理了,朱慈烺不知道黃太吉會如何選擇,他能做的,就是預想最壞的結局,往最好的方向努力。如果運河防線不能守,那麼就隻能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到河間府了……

望著對岸,朱慈烺一時想了很多。

這時,馬蹄聲響,有一隊騎兵沿著河岸向這邊奔馳而來,外圍的官兵和武襄左衛攔住了,大聲詢問對方的身份和來意。

“殿下,少司馬回來了,與他一起的,還有保定總督楊文嶽,領右都禦史,袁繼鹹袁季通。”稍頃,中軍官佟定方奔上望樓,向朱慈烺稟報。

少司馬,指的當然就是兵部侍郎吳甡。

——————感謝“不愛會怎樣,幸福啄木鳥”的打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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