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連雲島,掃除障礙之後,大明艦隊迅速對蓋州口發起了攻擊,在猛烈炮火之下,岸上的建虜守軍紛紛逃竄,明軍隨即開始登陸,“漢人不殺,跪地免死!”出征之初就定下的口號,頓時響徹蓋州海岸。
張名振親率五百精武營乘坐舢板為先登,殺散岸邊的建虜,占領碼頭,為大軍開出安全的道路。
吳三桂,馬科,虎大威,張家玉等人隨後依次上岸。
第一次踏上遼南土地,吳三桂等人都是表情凝重,甚至微微有點緊張,上岸之後,立刻命令各自部下加強警戒,馬科的手,更是始終握著刀把,張家玉張大帥哥卻沒有緊張,隻有激動,他雙腳站在岸上,望著遼南的土地,目光泛紅,口中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什麼?
張家玉身後的大船上,李岩背著藥箱,目光沉靜的望著這一片陌生、但卻常常聽人念起的土地……
這中間,張名振審訊俘虜,將得到的情報告知吳三桂。聽知蓋州守軍果然不多,吳三桂虎大威等人都是大喜。幾人商議之後,便按照事先就製定的計劃,將登陸的人馬分成兩部,吳三桂、馬科和張名振率領主力,馬不停蹄,直撲蓋州,用最快的速度,在建虜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拿下蓋州城,以為奪取海州做準備;
虎大威則率領偏師,殺向蓋州南邊的熊嶽驛。熊嶽驛守軍不過幾百人,虎大威一部兩千人配上五百精武營,足可以應付。
蓋州和熊嶽驛是方圓百裡之內,建虜最大的兩座城,大明以建虜為師,學習建虜入塞之法,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這兩城,掃蕩周邊,然後虎大威在熊嶽驛以逸待勞,截擊複州可能會向蓋州派出的援兵,等擊敗援兵之後,留精武營防守,虎大威再率領騎兵支援蓋州---熊嶽驛距離複州將近兩百裡,道路難行,不利於大軍突進,明軍畢竟是客軍,長途行軍不利,因此,穩妥起見,虎大威在熊嶽驛一代,伏擊,截擊複州救援蓋州的建虜,戰略上最為保險。
當然了,計劃並非是絕對,虎大威仍可視情況而決定。
至於吳三桂率領的主力,第一目標是蓋州,而最大目標則是海州,蓋州和海州兩城相距不過百裡,如果進軍得宜,完全有機會在沈陽的濟爾哈朗派出援兵之前,就拿下蓋州和海州。要知道,海州距離沈陽兩百餘裡,距離遼陽也有一百裡,從消息傳遞到召集兵馬,需要一定的時間。
吳三桂一聲令下,一萬兵馬,分向南北殺去,沿途派出部隊,對周邊的田莊實施三光政策。
初到遼南,明軍都是興奮,尤其連雲島和登陸的勝利,更是激勵了軍心,當然了,最重要的是,今日可以放肆的搶糧搶錢。對這個時代的士兵來說,再沒有比這更能激勵人心的了。
遼東戰事興起之前,蓋州附近都是漢人的田莊,但大明失利,建虜打來之後,將漢人屠戮殆儘,所過村莊,全部焚燒一空,原本的繁華地,都變成了一堆堆的殘垣斷壁,百裡無人煙。直到崇禎四年之前,這裡還是荒涼一片,但崇禎四年後,孔有德和尚可喜陸續投降,他們不但為建虜帶來了兵馬火炮和輜重,更裹挾了周邊島嶼和登州的大批漢人百姓,於是建虜就將這些百姓都安置了蓋州海州一帶,並將其間的土地,分彆賜給孔有德尚可喜以及一些建虜親貴,但今日為止,當年的殘垣斷壁,已經變成了建虜親貴、功臣和降人的土地和田莊,尤其是蓋州到海州之間,營口耀州驛等地,幾乎全部都是開墾的農田,每隔十裡地,就會有一處大的莊園或者是屯子,就農業活動來說,蓋州海州等地,已經恢複到了遼東戰事之前的繁華,每年都可以為建虜輸送大批的糧草。
而今日,明軍就是要破壞建虜的後方基地,以牙還牙,令建虜嘗一嘗後方被襲的滋味。
除了上岸的步騎,鄭森的登州水師和劉應國的龍武水師留守蓋州口,以為接應,陳兆蘭施琅則是率領天津水師的三桅戰艦和十餘艘新式戰艦,離開蓋州灣,往金州、旅順而去,吸引兩處守軍的注意,令他們不敢輕易救援蓋州和海州,同時順道消滅建虜駐紮在長生島附近的少量水師,也就是原先大明登州水師被孔有德劫持到遼東的一些舊船艦。
建虜不善使用水師,經過這十年,這些舊船大多已經不堪使用,少部分被調到了遼河,此時仍然留在海邊,以長生島為基地的建虜水軍,已經沒有多少船隻了,以天津水師現在的實力,可以輕鬆碾壓。
一時,蓋州岸邊馬蹄滾滾,殺聲震天,已經沉寂十幾年,被建虜圈養的,已經忘記本來麵目的蓋州,忽然重又回到了過去的明虜爭鋒歲月。
原本,建虜在蓋州周邊的守衛是不弱的,不但有兩千正式的正白旗旗丁,還有漢軍旗三千餘人,海州廣寧隨時可以支援,但建虜大舉征明,征調各部精銳,蓋州的披甲旗丁被征調走了一千多精銳,漢軍旗也被抽調走了不少,現在城中隻有正白旗旗丁八百人,漢軍旗幾百人,散居在各處屯子和一些道路要衝的堡子裡的漢軍旗,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一千人,且都不是真正的精銳,就防衛來說,蓋州周邊其實是相當空虛的,明軍又來的突然,猝然遇變,自然是一片大亂。
剛開始,吳三桂心中還有嘀咕,擔心會遇上強敵,雖然有向導引路,俘虜又已經將蓋州周邊的地形,大約駐軍數量,講的清清楚楚,他本人更是知道,建虜大軍入塞,蓋州不會有太多的兵馬,但他還是有點不放心,多年的失敗陰影,令他不知不覺中,就對建虜有了一些畏懼心理,直到所經之處,濃煙滾滾,派出的部隊都已經得手,輕鬆攻破了途徑的田莊和屯子,都沒有遇上什麼有力的抵抗之後,他才算是放了心。
“令前軍加快速度,半個時辰內,給本鎮殺到蓋州城下!”吳三桂下令。
兵貴神速,尤其是對突襲戰來說,再沒有比速度更重要的事情了。
此次渡海攻擊,不論騎兵還是步兵,都是有馬匹的,因此速度極快,雖然下船登陸耽擱了一些時間,但總體進度卻依然算是極快的。
“噠噠噠噠~~~”馬蹄踏地之聲,愈發急促,所有明軍將士都在策馬加鞭。
“報~~~”
戰馬奔馳之中,前方探騎急急來報:“報總鎮,郭參戎在距離蓋州城還有五裡之處,遇上了一隊建虜正白旗的騎兵,大約有兩百人,現在雙方正在激戰!”
“哦?”
郭參戎就是吳三桂手下猛將郭雲龍,是為參將,所以稱為郭參戎。郭參戎率領八百精銳關寧騎兵為先鋒,為大軍開路,建虜不過兩百人,八百對兩百,吳三桂對郭雲龍和自己麾下關寧騎兵的戰力還是很有信心的,唯一讓他擔心的是,現在天色已經快要黑了,擔心會中了建虜的埋伏,於是他看了看西邊的落日,說道:“再去探。告訴郭雲龍,小心謹慎,切不可輕敵莽進,以免中了建虜的埋伏!”
“是。”探騎急急去傳令。
吳三桂轉對馬科和張名振說道:“俘虜說,蓋州守將乃是正白旗老將梅勒章京伊勒慎,雖然沒有交過手,但本鎮卻是聽說過他的名字,知道他有勇有謀,不是易與之輩,我軍不可大意。”
馬科和張名振都點頭。
隨即,大軍向蓋州殺去。
一路,不時在道邊就會看到建虜士兵的屍體,當然了,不是真正的建虜八旗,而是漢軍八旗的潰兵,不用問,都是死在郭雲龍的前鋒鐵騎之下,關寧鐵騎或許在麵對麵的硬衝中,不是建虜八旗的對手,但對付一般的漢軍旗,卻是綽綽有餘,而隨著蓋州的臨近,道邊倒斃的屍體就越來越多,夕陽之下,道路兩邊的田莊都是濃煙滾滾,火光衝天,“漢人不殺,跪地免死”的呐喊聲響徹雲霄,中間夾雜著慘叫,呼喊求饒之聲更是不絕於耳,現在是十月初,正是秋末冬初,糧食都已經入了庫,各家各戶都還有一些餘糧之際,除了放下武器的漢人,其他人,無論男女老幼,全部被斬殺,當然了,因為漢人都削發留了辮子,在軍士們的眼中,和建虜也沒有什麼區彆了,因此很多跪地投降的漢人,也都被誤殺了。
距離蓋州城三裡,天色近黃昏時,大軍在路邊遇上了等待的郭雲龍。
騎著黑色戰馬,甲胄上有血,一臉精悍之色的郭雲龍上前稟報,說,出城的兩百正白旗建虜騎兵,已經被他殺退,殘部退回了蓋州城,現在蓋州城四門緊閉,城外城廂間居住的旗人家仆、漢軍旗家屬和百姓都已經退入城中,看樣子,建虜是想要據城死守。
不意外,據俘虜說,現在蓋州守軍不到兩千人,其中真正的滿洲建虜隻有八佰,吳三桂加上馬科的關寧騎兵卻有六千餘人,建虜派兩百騎兵出城試探,見不是對手,便立刻縮了回去,憑城拒守,符合一個久經戰陣的老將的做法。
“走!”
大軍繼續向前,踏起煙塵無數,很快就來到了蓋州城下。
蓋州衛,原本並非遼東堅城,因為就當時明帝國的統治來說,蓋州隻是一個海邊的商業城池,並非軍事前線,因此城池修建的比較簡單,但建虜占據遼東和蓋州之後,蓋州從小商業城變成了軍事前線,為防止明軍從蓋州上岸,侵擾遼南等地,建虜擴建加固了蓋州城,現在的蓋州城,不論規模還是防守能力,都不是過去能比的。
遠遠就看見,蓋州城牆高大,雖然沒有護城河,但在城牆前,卻挖有深深地壕溝,城門前不是吊橋,而是石橋,即便如此,怕也是不好攻擊,而在城牆之上,穿著正白甲胄的建虜正白旗士兵和一些穿著藍色甲胄的漢軍旗,還有一些沒有甲胄,隻是勁裝弓箭的建虜男子站的密密麻麻,牆垛間有炮,城樓上懸著兩顆剛剛被斬殺的人頭,乃是從連雲島逃回的牛錄額真安達立和剛剛迎戰郭雲龍失利的騎兵牛錄額真---敗是死,逃更是死,由此可知蓋州守將的強悍。
兵到蓋州城下,前麵的關寧騎兵立刻左右兩分,分彆繞到蓋州的東門西門,乃至是北門,切斷蓋州和其他地方的聯係,同時也警惕其他地方來的援兵--這些都是戰陣的必須,根本不用吳三桂命令。
“籲~~”
吳三桂勒住戰馬,從腰間抽出太子殿下送給他的千裡鏡,雙手平舉,仔細觀望著蓋州城頭。
他清楚看到,黃昏落日最後的一抹餘暉之下,城頭建虜多是白衣白甲,那一麵白色的團龍軍旗,在城頭晚風中緩緩飄揚。
果然是建虜正白旗的精銳旗丁在駐守蓋州。
兩軍作戰,首先要觀的就是敵方的氣勢,《六韜》有雲:凡攻城圍邑,城之氣色如死灰,城可屠。死灰,指的是沒有戰心和生氣,這個屠,並非單指屠殺,也指城池不可守,可輕易被攻破,但蓋州卻不是這樣。
馬科和張名振沒有千裡鏡,看不到城上建虜士兵的臉上表情,但隻從城頭整齊安靜,沒有一人走動,所有人都站在牆垛邊,手持武器,冷冷望著城下就可以知道,城頭守軍絕非易與。
吳三桂放下千裡鏡,目光看向張名振,沉聲問:“張千總,蓋州城牆之厚,怕非是一般,你有把握嗎?”
表情平靜,但聲音卻隱隱透出一絲絲地不安,此次他們渡海攻擊,沒有攜帶任何的攻城器械和火炮,所有破城的希望都寄托在張名振帶來的五百工兵營之上,而現在,一百工兵跟著虎大威去了熊嶽驛,現在來到蓋州城下的,隻有四百人,雖然在秦皇島演練時,吳三桂曾經見過火藥爆炸的威力,但當時炸的是夯土,麵對蓋州這樣的青磚包裹的厚城,能不能一轟而破,吳三桂心中是有懷疑的,而如果張名振做不到,無法快速攻下蓋州城,所有的戰略就都會落空,說不得還會全軍覆沒,因此吳三桂微微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