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第一聲炮響,正式拉開了通州攻防戰的序幕。
不過守城的明軍將士並沒有聽到鐵彈砸中城牆,發出的巨大聲響和搖晃,隻聽到城中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響,原來,建虜的第一發炮彈,越過城牆,砸中了城中的一處民居,直接在民居的牆壁上砸出了一處大洞,驚的百姓四散躲避。
幸運。
第二發和第三發炮彈,一發落在了城前的護城河裡,被河水所沒收,另一發則是準確的砸在城牆的木板之上,發生巨大的聲響,一扇厚達五寸的堅固門板,竟然是被它砸的出現了大裂紋。
而在建虜三門重炮剛剛響過之後,李順親自操縱的火炮也響了。
“砰”的一聲,呼嘯而出的炮彈,正落在建虜三門重炮的炮陣裡,幾個正在搬運鐵彈的建虜炮手,當場被砸成了肉泥,雖然操炮的炮手和重炮本身,並沒有被擊中,但卻也把建虜炮手們嚇了一大跳--明軍大炮能打到這裡,而且極其準確!
但這個時候想要轉移炮陣也來不了,再者,如果再往後撤,他們就打不到通州城牆了,因此,隻能一邊手忙腳亂的堆砌泥土袋,一邊硬著頭皮,和城頭明軍互轟。
“開炮!”
李順的發炮是信號,隨後,城頭明軍的火炮開始鳴響,向城下傾射鐵彈。
建虜炮兵自然也不甘示弱,三門重炮以下,所有大炮都展開了,對著通州舊城西南角段的城牆,連續猛轟。
“砰砰砰砰~~”
雙方炮兵裝彈,點燃引線,隨著一聲聲地巨響,將一枚枚勾魂奪命的鐵彈子砸向城下或者是送上城頭,短瞬之間,通州城就地動山搖,硝煙彌漫,城上城下都陷入巨響和混亂之中。
建虜一百門大炮連續轟鳴,威勢極其驚人。
不同於去年多鐸在玉田,今年黃太吉帶來的多是中型以上的火炮,雖然和威力巨大的紅夷大炮不能比,但比起通州守軍現在使用的小炮,威力要強大許多,
隨著一聲聲巨響,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裡,建虜就將一百枚的大鐵蛋子傾瀉到了通州西南角的城牆上,護牆的木板被砸的木屑橫飛,有連續被擊中數發的,開始散架掉落,城樓隱隱都在搖晃。
城頭明軍大呼迎戰,將官們指揮士兵,重新掛吊厚木板,再向城牆披上防彈衣。一枚炮彈砸上城頭,幾個正在掛吊厚木板的明軍閃躲不濟,瞬間就被砸成數截,殘肢碎肉噴濺在了木板之上……
炮戰一開始,建虜完全占據了上風,壓著城頭明軍打。
城樓牆根下,太子朱慈烺站在一處由青石砌成的小亭子裡,銀盔銀甲,腰懸長劍,目光盯著眼前的沙盤圖,耳朵裡聽著炮彈落在城頭上的巨大聲響,表情無比鎮定---從開封之戰到入塞之戰,他已經經曆了很多,也老練了很多,如今,即便是麵對血肉橫飛,甚至是屍山血海的場景,他已經有了相當的免疫,雖然心中的緊張仍然是難免,但表麵上卻已經可以做到若無其事了。
原本,眾人將護衛朱慈烺到城中建虜火炮打不到的地方指揮統籌全局,但他絕對不容易。他答應退下城牆,已經是撤了一步了,豈能再退?宗俊泰等人沒有辦法,隻能保護他來到牆根下的這處小亭子裡,
和其他地方相比,這裡算是最安全的,即便如此,宗俊泰佟定方和唐亮也都緊張的滿頭是汗,隻恐落入城中的流矢,傷了太子殿下。
聽著戰爭之音,想著戰爭之事,朱慈烺的表情越發凝重,從炮聲就可以知道,建虜第一輪的炮擊相當猛烈,不但城頭,就是亭子頂上的泥土也被震動,簌簌地,不住的往下掉。
如果建虜的炮火始終這麼猛烈,通州城牆還真有可能支持不住……
“殿下~~~”
馬蹄聲急促,一名藍袍官員騎馬急急而來,卻是堵胤錫。
雖然東城外的建虜也有動作,多鐸率軍在城外列陣,但沒有大炮,隻是用竹筏和簡易雲梯做攻城的架勢,堵胤錫聽到南門炮響,擔心太子的安危,於是將防務暫時托付給徐文樸,他本人急急來見太子。
現在見太子不在城頭,而是在城下的安全之處,堵胤錫算是放了心,他下馬進入亭子,向太子行禮。
“來的正好,陪我一起觀戰。”
朱慈烺麵前的沙盤上,建虜的一百門火炮,清楚的用黑色目標做表示,每當李順他們準確擊中建虜的炮陣,擊毀一門建虜火炮之事,城頭負責觀測的傳令兵,就會向下令喊話,然後李紀澤他們就會在沙盤上移除一門建虜火炮,同樣的,每當城頭的火炮被建虜擊中,或者某一處的木板,被鐵彈砸散,無法立即豎起之時,參謀司也會做出相應的調整---雖然身不在城頭,但對城頭戰況,朱慈烺基本也能了解。
也是巧了,就在堵胤錫邁步進入亭子的同時,建虜猛烈的炮火,忽然平歇下去了。
原來是建虜一口氣打完第一輪的彈藥,炮管發熱,很多大炮不得不暫時停歇。
建虜停歇,但城頭明軍的火炮,卻忽然變的猛烈了起來,原來神機營副將李順事先向朱慈烺請示,他認為,建虜火炮眾多,如若對轟,城頭占不到便宜,不若除了必須的幾個炮位,剩下的炮兵都隱藏起來,等建虜第一輪炮擊結束之後,再忽然反擊。
太子同意了。
現在,建虜第一輪炮擊結束,正是反擊之時。
通州城內火炮,多是佛朗機,隻有少數是從京師運來的小型紅夷炮,雖然威力比不上建虜的中型火炮,但操作這些火炮的炮手,卻都是神機營的優良射手,他們主要的轟擊目標,就是那些躲在炮台後的建虜炮手,一輪轟擊下來,即便是有防護牆的保護,建虜炮手也慘叫著倒下了不少。
而李順本人,則專心操作那一門唯一能打到八百步之外的仿紅夷炮,和建虜的三門重炮對轟---若照李順過往的性子,他是絕對不會作這樣的傻事的,他一定會想辦法閃躲到安全的地方,這裡交給部下處理,但太子殿下就在城下,他不敢令他人代替,隻能硬著頭皮堅守。
建虜的炮兵指揮官發現了李順,隨即命令那十幾門的中炮,調整目標,對李順所在的牆垛展開了猛轟。
“砰砰砰砰~~”
彈如雨下,防衛板被打的粉碎,為李順裝彈的親衛,瞬間倒下三四個。
李順眼明手快,瞬間就趴到在牆垛下,躲過了這一劫,簌簌塵土和猩紅血雨之中,他臉色發白,口中念念有詞,感謝菩薩娘娘的保佑。
“李順,你他麼乾什麼?還不快開炮!”
不遠處,正在指揮將士架設木板的楊軒發現了李順的孬樣,他憤怒的嘶吼。
但官階和資曆,李順遠遠勝過楊軒,李順是副將,楊軒隻是一個守備,但論膽氣和家世,李順卻比楊軒差得遠。危急時刻,楊軒直接吼他的名字,他也不敢有什麼反對。
聽到楊軒的怒吼,李順知道自己不能躲了,不然就算躲過建虜猛烈的炮火,也躲不過京營的軍法和太子殿下嚴厲的眼神,不敲掉對方的三門重炮,今日怕是不能活的,於是等到炮聲稍停,他揮舞手臂,吼道:“木板!木板~~~給老子裝彈,老子要弄死他們!”
李順原本是一個蔫巴巴地性子,沒事就是菩薩娘娘,但幾次血戰下來,不知不覺,他脾氣也剛硬了起來,親衛們漸漸倒也習慣他的轉變了,近衛舉著厚木板護衛著他,又為他填裝彈藥,李順蹲行到大炮邊,半趴半跪的瞄準,臉上滿是冷汗,但雙手卻乾燥又穩定,手指輕輕的轉動,照著測算好的結果,調整大炮的角度和高度,表情認真的就仿佛是在佛堂裡,為自己和小青祈禱一樣。
瞄準完畢,他猛地跳開,吼道:“點火!”
親衛將火把猛地摁在了引線之上。
“砰!”
白煙彌漫,大炮發出了巨大的聲音,因為巨大的後坐力,還向後猛退了好幾尺,即便是捂著耳朵,幾個親衛都感覺震耳欲聾,一時半會聽不到周邊的聲音了,城牆也晃了好幾晃,李順卻已經爬到了牆垛邊,舉著太子殿下賜給他的千裡鏡,向建虜的炮陣望,然後他就哈哈哈大笑了起來:“成了成了,終於被老子弄死了……”
建虜的三門重炮邊,一邊殘肢血雨和哀嚎,李順這一炮,準備的砸在了第二門重炮的側前方,先是砸中了側前方的兩個炮兵,彈跳起來,又砸中了大炮的輪子,將輪子擊成粉碎,大炮也轟然側翻,將另一邊的三四個倒黴的炮兵壓在了地上,慘叫聲中,鐵彈子去勢不絕,又掃到了第一門火炮的四個炮兵,直到撞上了泥土袋,這才停了下來。
但建虜的炮陣卻是亂了,第二門炮短時間之內,無法再射,第一門炮雖然完好,但被掃中的四個炮兵,卻是他們操炮的主力炮手,沒有了這四人,第一門炮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
李順老炮手,經驗極其豐富,他從千裡鏡看到了建虜炮陣的狼狽模樣,立刻就知道,建虜三門重炮,已經是廢了一半,他們對通州城的威脅,已經是大大減小了,想到這裡,不由欣喜若狂,又或者是豪興大發,吼道:“快給老子裝彈,老子要把最後一門也給他轟掉!”
建虜中軍大纛之下,多爾袞微微皺起眉頭,炮戰剛剛開始不到一刻鐘,己方給予厚望的三門重炮就被城頭明軍轟掉了一半,雖然大炮沒有受損,可以緊急搶修,但在攻城的緊要關頭,出現這樣的岔子,不禁令他怒火中燒,馬光遠是乾什麼吃的?操練的炮兵都是廢物嗎?為什麼這麼多炮。卻轟不掉明軍的一門重炮?
心中惱怒無比,但聲音和表情卻依然冷靜。
“告訴馬光遠,本王不管他用什麼辦法,一刻鐘內,三門重炮必須重新開火,不然本王唯他是問!”多爾袞下令。
“嗻!”
“再傳令,告訴蒙古旗,火箭手可以出動了,給本王燒了那些護城的木板!”
“嗻!”
多爾袞的命令,傳給了馬光遠。
馬光遠是順天大興人,本是大明建昌參將,崇禎三年降清,初隸滿洲正藍旗,又漸漸被黃太吉信任,改隸漢軍鑲黃旗都統,黃太吉在軍中推行火器,除了孔有德之外,馬光遠是另一個被倚重的人,馬光遠也確實沒有辜負黃太吉的期望,在漢軍旗中,建立了一支精銳的火器部隊,是為烏超哈真。
而烏超哈真大部分的主力,最後都被分在了漢軍鑲黃和正黃兩旗,這其中,又以重炮部隊最受黃太吉的器重,而作為他們的指揮官,馬光遠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去年,馬光遠就曾經跟隨多鐸入塞,隻不過他當時帶領的都是輕型火炮,砸不倒玉田的城牆,被多鐸罵的狗血噴頭,今年跟隨黃太吉入塞,在黃太吉的特意叮囑之下,他將能攜帶的中型火炮,全部都帶來了,尤其是這三門重炮,雖然比不上紅夷大炮,但威力卻也足夠,加上十幾門的重炮和七十門的小炮,足以將通州城牆砸一個稀巴爛,轟轟然而倒塌,但想不到出師不利,炮戰剛開始不久,三門就有兩門要啞火。
聽到多爾袞的命令,馬光遠額頭頓時就冒出了冷汗,雖然他是黃太吉的親信,但這並不表示多爾袞不敢處置他,多爾袞帶軍穩重,行事果決,言出必行,如果在一刻鐘內,他不能修好三門重炮,輕則一百軍棍,重就要掉腦袋了。
這一刻,這個資深漢奸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寒意……
“給老子修,快,不然老子砍了你們!”
馬光遠拔出長刀,紅著眼珠子,向炮兵們揮舞,如果一刻鐘不能修好,他絕對會砍一兩個人頭。
當然了,馬光遠也是久經戰陣的老將,深知亡羊補牢的教訓,一邊狂叫著令人修複大炮,一邊令人扛來泥土袋,令炮陣的護牆,增高加成了一倍。
與此同時,蒙古弓箭手出動了,兩千名的弓箭手列隊向前,他們前麵是一千名的盾牌兵,舉著高高的盾牌,將他們護衛,另外還有三百人抬著油鍋,分散在弓箭手之中。嗚嗚號角響起,軍旗搖動,三千餘人一齊衝向通州,在距離通州城牆不過一百步,離著護城河,隻有五十步的距離,齊齊站住腳步,冒著可能會被己方炮火誤傷的風險,盾牌手舉盾護衛,弓箭手將箭頭在點燃的油鍋裡蘸了,趁著箭頭和箭杆都燃燒起來的空隙,對著通州城牆嗖嗖地射了過來。
一時,火光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