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順義,河間都在激戰的同時,千裡之外的海州,同樣也是狼煙股滾,殺聲震天。
自七天前從蓋州登陸,一日拿下蓋州之後,明軍主力部隊在吳三桂的帶領下,一路急進,幾乎是馬不停蹄,兩日的時間,就殺了海州城下,其間路過的所有地區,都以牙還牙,實行了搶掠政策,關寧軍長期和建虜做戰,不但熟悉建虜的作戰風格,對建虜和蒙古人的搶掠屠戮風格,也是有相當了解,今日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用起來十分之舒暢,絲毫都沒有凝滯的感覺,短短三天之間,蓋州海州方圓兩百裡之內,所有的田莊和屯子,都被明軍打擊一空,臨走再放一把火,將所有物件都化成灰燼。
原本,吳三桂想要依樣畫葫蘆,迅速攻到海州城下,依照蓋州的辦法,再把海州給破了,但不想,在海州卻是遇到了麻煩。
海州守將有兩人,一個是鑲白旗參政薩必圖,另一個則是原大明遼東舊將,毛文龍義子,但卻在崇禎七年屈膝投降建虜,被黃太吉封為智順王的尚可喜。
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共稱三順王,是為甲申之變前,投降建虜,被建虜授以待遇最高的漢人,因為這三人不但是帶來了自己的部下,先進的火器和大量的船隊,而且還裹挾了大量的漢人百姓,孔有德和耿仲明在登州不用說,尚可喜投降時,將皮島乃至周邊海島上的漢民,全部裹挾上了岸,為建虜納了投名狀,從此以後,建虜再不擔心明軍在海上的騷擾,前登萊巡撫袁可立設置布局的敵後海上騷擾戰術,變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從此,再難對建虜形成威脅。
用汗賊形容這三人,一點都不為過。
為表彰尚可喜之功,黃太吉除了封尚可喜為智順王,還將海州賜給了他,用以安置他的部下。所以尚可喜一直都居住在海州,曆次戰事,從征朝鮮到鬆錦之戰,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三人雖然都帶兵參加,但出彩的時候並不多。
至於入塞,黃太吉卻是一次也沒有帶過他們三人,原因很簡單,這三人雖然投降時間日久,但建虜對他們的提防卻是始終存在,不同其他投降的明將被分開、打散使用,尚可喜三人的隊伍始終是自成一體,就像是八旗奴才隻認八旗旗主一樣,他們的部下也隻認他們三個人,不論是降是叛,他們三個人就可以決定,如果是入塞的過程中,出現了什麼變故,這三人幡然醒目,率領部隊忽然反正,重歸大明,建虜根本無法節製。
或者說,即便他們三人不變,但他們三人的部下起了異心,脅迫或者殺掉三人,也都足以引起大亂。
這一點,和已經被建虜完全控製的漢軍八旗不同---去年八旗改製,尚可喜由原本的天佑軍改成了漢軍鑲黃旗,但旗號雖然換了,他天佑軍的實質卻並沒有根本改變,依然是唯尚可喜馬首是瞻。
因此,尚可喜孔有德三人,每一次都是留守,尚可喜在海州,孔有德和耿仲明在廣寧,有建虜留守部隊的監視,黃太吉也不怕他們三人搞出什麼事情來。
原本,留守在家就是平平安安,吃喝玩樂,等黃太吉回來,還會有賞,但尚可喜萬萬沒有想到。明軍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破天荒的從蓋州登岸,在遼南出現了!
初聽到消息,尚可喜幾乎不敢相信,就和去年他聽到,豫親王率兵入塞,結果吃了敗仗,連七貝勒阿巴泰都被明人生擒一樣,作為曾經的大明將官,他對明軍的戰力,太了解了,即便是明國最精銳的關寧鐵騎,在建虜八旗麵前,也占不到便宜,何況內地的那些兵馬?但想不到啊,豫親王十萬人入塞,不但一無所獲,而且還損兵折將,從那時尚可喜就隱隱意識到,局勢怕是有些改變,不過他依然不認為,短時間之內,明國有能力發起反擊,畢竟明國的九邊精銳,在鬆錦之戰中,幾乎損失殆儘,沒有三到五年的時間,是不可能恢複元氣的,而大清不會給明國恢複的時間,一定會猛追猛打,去年豫親王入塞失敗了,今年皇上禦駕親征,就是明證。
大軍已經入塞,明軍不想著抵禦,竟然派兵到遼南,尚可喜頗為震驚。
“明軍勢大,請王爺發兵救援!”
蓋州派來的求援使者,見到尚可喜就下跪。
軍國大事,尚可喜不敢怠慢,他急忙去見薩必圖,然後決定薩必圖坐鎮海州,他尚可喜立刻帶兵,前去救援蓋州。同時急急報於沈陽的濟爾哈朗。
尚可喜率領兩千天佑兵,急急出了海州,往蓋州而去,路上又從各處田莊、屯子抽兵,兵力達到三千,不想剛行到半途,就遇上了從蓋州逃出來的潰兵,潰兵說蓋州已經失守,正白旗梅勒章京伊勒慎已經戰死在了城中。
這一下,尚可喜更是吃驚,怎麼可能,蓋州一日也沒有堅守住?伊勒慎雖然老了,但他手下的一千建虜,可都是正兒八經的旗丁,以旗丁漢軍旗,加上蓋州堅固的城防,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失守?明軍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強悍了?
既然蓋州失守,也沒有必要去救了,尚可喜急急帶兵返回,他心中十分清楚,蓋州之後,明軍的下一個目標,一定就是海州,海州距離蓋州不過一百六十裡,明軍最快兩日就可以到,他必須早做準備。
雖然是漢賊,但不得不說,尚可喜的帶兵和判斷,都是有一套的,在詳細問過潰兵,知道明軍主帥是寧遠總兵吳三桂,攻陷蓋州,使用的是炸城之術後,他在返歸的路上,不但命令各處屯子和田莊立刻撤退,而且還試圖挖掘道路,堵塞井水,以凝滯明軍的進攻速度,就他對明軍的了解,明軍在攻陷蓋州之後,一定會在蓋州修整(搶掠)一天,而一天的時間,足可令他做很多事情。
但尚可喜錯了,明軍根本沒有在蓋州多停留,攻陷蓋州之後,吳三桂對城中財物根本沒有多看,隻留下少部兵馬在城中收繳戰果,他則率領主力大軍迅速離開,往海州撲去。
就明末能聚攏人心的幾個人物來說,都有一個大特點,那就是不愛財,左良玉的兵馬隻所以能越來越多,就是因為但有財物,他都會先分給部下,自己隻留極少的一部分,財去人來,人人都知道左大帥仗義,一些無路可走的兵馬,首先想到的,就是投靠左良玉。而左良玉來者不拒,不管是麥是草,都要收到簍子裡,但也因為如此,造成他的兵馬良莠不齊,雖然人數眾多,但軍紀最差,戰鬥力也最弱。
當然了,不唯明末,古今都是如此。
吳三桂雖然不是左良玉那般的散財童子,但對錢財看的卻也是不重,一來吳家是遼西的大地主,擁有的田地眾多,吳三桂少小就過著富奢的生活,二來,遼東鎮是大明邊關九鎮之中,最受重視的一個地方,雖然也欠餉,但比起其他地方,情況要好上不少,而最重要的,此次並非是吳三桂的部隊獨自行動,不但有山海關總兵馬科,還有太子的京營兵,這其中,京營參讚張家玉明著雖然隻是一個參讚,但誰都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心腹,遼南戰事的一切,都會通過張家玉和其他京營將官之口,傳到太子殿下的耳中。一旦被太子殿下認定貪財誤事,一生的仕途就完了,因此就算再是貪財,這個時候也必須裝一下。
最後一個原因,吳三桂深深知道,孤軍深入,必須速戰速決,在蓋州多耽擱一分,建虜的準備時間就多一分,他們的勝利希望就減少一分,因此吳三桂不敢在蓋州多停留。
吳三桂快速出擊,沒有在蓋州停留,出乎尚可喜的預料,就在尚可喜返回海州的途中,跟在他身後的步兵和從各個田莊裡撤退出來的家屬,就被明軍的前鋒騎兵追上了。
雖然是投降了建虜,雖然建虜不缺戰馬,但漢軍旗大部分都還是步兵,麵對關寧鐵騎的衝鋒,根本不是對手,瞬間就被衝散,關寧鐵騎來回衝馳,將他們殺的哭爹喊娘。
聽到後隊被襲,尚可喜根本沒想救援,他清楚知道,關寧鐵騎雖然不是滿洲八旗的對手,但收拾他們這些漢軍旗,卻是綽綽有餘的,為今之計,他隻有儘快返回海州,憑城固守,才是最明智也最有效的辦法。
拋棄了後隊,尚可喜率領從海州帶出的兩千兵馬一路狂奔,成功擺脫了關寧軍的追擊,回到了海州,不過和離開海州時不同,他們每一個人都累的像是孫子,臉上都殘留著劫後餘生的恐懼---多少年了?崇禎七年,投降建虜之後,尚可喜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被人追著殺,擔心腦袋不保的感覺了,想不到今日重拾過去的那種恐懼,不同是,當日擔心的是被建虜殺,今日害怕的卻是被明軍追。
進入海州之後,尚可喜立刻關閉城門,而在這之前,得到消息的薩必圖已經將城中所有的男丁都組織起來,分發武器,上城防守,兩人商議之後,認為城中兵馬不是關寧軍的對手,不宜野戰,隻能死守海州,以等待濟爾哈朗的援兵。
黃昏時分,吳三桂的主力大軍出現在海州城下,和蓋州不同,海州還是原先的大明海州衛城池的規模,不但小,而且城牆高度和厚度,也都不如蓋州,不過城內居民的數量和繁華度卻是遠勝蓋州,且西南北三麵都有護城河,隻有東麵因為冬季水量的原因而乾涸了,總體打分,如果隻以城池和城防論,海州的防禦力是不如蓋州的。
吳三桂雖然少年從軍,久在遼東,但卻從來都沒有來過海州,在夜色黃昏,火把光亮之中,他縱馬在海州城下奔馳了一圈,確定海州周長不過十五裡,城牆高度也遠不及蓋州之後,他微微放心了---連蓋州那樣的堅固城池,在京營的炸藥麵前都轟然倒塌,眼前的海州城又算什麼呢?
拿下海州,就完成了太子殿下交代的基本任務,我吳三桂又可以向上提升了。
吳三桂雄心勃勃,英氣勃發。
“給城中射書,令他們投降,不然王師攻破海州,片甲不留!”吳三桂也是會勸降的。
勸降書射上海州城頭,但城中沒有任何回應,不過城頭林立的火把和重重人影,卻是表明了薩必圖和尚可喜的態度,他們兩人,是不會降的。
半夜天亮之時,明軍後續的部隊全部趕到,總兵力為七千人--此次渡海攻擊,不算水師,明軍的總兵力為一萬,其中虎大威領兩千人,殺往熊嶽驛,切斷複州和金州可能向蓋州海州的增援之路,吳三桂這邊有八千,但因為一路解救了大量的漢人百姓,需要將他們送到蓋州,交給鄭森的水師,因此不得不派出一千兵馬維持秩序並護送,所以現在能到海州城下的,隻有七千人。
即便如此,也是足夠了。
據俘虜交代,海州城中的建虜,不過兩百人,且不是精銳的白甲兵,隻是普通的旗丁,尚可喜的正式兵馬,滿打滿算,也就三千多人,就算加上城中青壯,也不會太多,隻要城牆轟塌,這點人馬,根本不夠關寧鐵騎吃的。因此明軍從上到下,都是信心十足,認為拿下海州,活剮尚可喜,根本不是問題。
於是按部就班,天一亮,關寧鐵騎就在城下擺開陣勢,耀武揚威做掩護,京營工兵營則是悄悄地開始挖掘地道,準備炸城,因為海州西南北三麵都有護城河,怕漏水,因此東城就成了唯一的選擇。經過一天努力,黃昏之時,工兵營成功的將地道挖到了海州城牆之下,正準備擴大範圍,挖掘炸城需要的特殊形狀時,意外忽然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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