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離間之計(1 / 1)

該來的人都來了,於是就在黃太吉的棺前,建虜眾親貴開始討論撤軍事宜。

豪格已經哭的站不起來了,但說到議事,他還是咬牙堅持,擦乾眼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阿瑪已死,兩黃旗和正藍旗的擔子現在都落在他豪格一個人的肩上,他必須獨自挑起,以告慰阿瑪的在天之靈。

雖然陰謀狡詐他不如多爾袞,但絕不能在氣勢上被多爾袞壓過!

代善,多爾袞和豪格三個親王坐在最上首,兩邊下首分彆是阿濟格,多鐸,羅洛渾,尼堪等貝勒貝子,外一圈則是各旗理政大臣和都統,內內外外,都是滿人---撤軍是密事,要八旗自己先有決定、先取的共識了,才會通知蒙古旗和漢軍旗。

議事由代善主持。

代善拿出早就製定好的一份撤軍計劃,征詢眾人的意見。

多鐸為前鋒,為大軍開路;多爾袞代善和豪格統領主力,在中軍護衛黃太吉的棺槨,斷後由阿濟格負責,並接應此時尚在昌平順義和明軍對峙的人馬。

“你們以為如何?”代善問。

在黃太吉身死,兩黃兩白情勢緊張的情況下,任何小事都有可能掀起大波瀾,何況誰做先鋒,誰為斷後,本身就非常敏感。身為主事人,代善不得不小心謹慎。

代善先看豪格,當豪格點頭後,再看多爾袞,在多爾袞也點頭,其他親王貝子都沒有異議,尤其阿濟格和多鐸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之後,代善微微鬆口氣。說道:“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這麼定了吧。”

多爾袞,多鐸,阿濟格和豪格起身領令。

大軍今夜準備,明日清晨,各部各旗,依次依令,拔營起行,渡過運河,出長城,返回遼東。

而黃太吉駕崩之事,各軍依然要保密。出關回到盛京之前,決不能泄露,違者,斬!

軍議隻討論了撤軍之事,對於黃太吉的後事和未來誰來繼承大統,眾人心照不宣,誰也沒有提起,另外,多爾袞被刺之疑和豪格戰敗之罪,阿濟格和多鐸原本是想要提的,不過被多爾袞用眼神製止了。

兩黃旗和兩白旗彼此的戒備和敵意,在豪格歸來後,變得更加明顯了,兩黃旗和兩白旗的大臣分彆聚攏在豪格和多爾袞的身邊,都在對未來可能的爭鬥做準備,雖然黃太吉死了,豪格兵敗河間府,但兩黃旗對豪格的支持,卻並沒有改變,憑借黃太吉留下的政治資產和軍事實力,支持豪格的力量,依然是強於多爾袞的。

這一點多爾袞心知肚明,因此他才要隱忍,而不是在這個時候,挑起爭端,和兩黃旗撕破臉。

滿八旗做了決定,沒有異議之後,這才將幾個蒙古王爺召到帳中,先令他們跪地發誓,不得泄露今晚之事,然後才將黃太吉已經“駕崩”之事告知,幾個蒙古王爺聽罷,都是伏地“哭嚎”。

……

“多爾袞這個賊子,竟然使出苦肉計,害死我阿瑪~~”

夜晚,已經哭紅了眼睛,哭啞了嗓子的豪格,在黃太吉棺前咬牙切齒的咒罵。

和鼇拜一樣,聽完八大臣的講述,尤其是黃太吉臨終前的言語之後,豪格也堅定的認為,多爾袞被刺,根本就是一場戲,而皇阿瑪隻所以死,就是被多爾袞氣死的!

主子如此,兩黃旗八大臣,加上何洛會,都在黃太吉棺前咬牙發誓,無論如何,他們也要把小主子推上皇位。

豪格和兩黃旗在激烈算計皇位的時候,多爾袞卻暫時拋開了對“皇位”的垂涎,轉而思謀妥善撤軍之策。

……

深夜,多爾袞在十幾騎的護衛下,策馬走出轅門,遠遠望著令他折戟沙場的通州城,臉色無比凝重,想了一下,他對跟在身邊的蘇克薩哈說道:“以前本王一直以為,少年英才和天縱英明,不過就是太祖和我八哥那樣,世間再難有,但想不到明太子小小年紀,居然也有如此本事和謀略,完全不像是他那個長在深宮婦人之手、不經曆練的皇帝父親,現在,明太子幾乎是以一人之力,擋住了我大清的入塞,我軍退走,明太子聲威必定更隆,甚至會壓過他那個坐在皇宮裡的,還不到四十歲的皇帝父親,如果我軍使用離間,再拔高明太子的聲望,你說,崇禎皇帝會不會對他這個兒子,有所戒心呢?”

原本,多爾袞這些話,是想和大學士範文程說得,但範文程是黃太吉的親信智囊,在黃太吉剛死,情勢敏感的情況下,範文程是不可能單獨和他見麵的。

沒有範文程,多爾袞隻能湊合著和蘇克薩哈說。

當然了,薩克薩哈不是沒有準備,而在這之前,他奉了多爾袞的命令,悄悄去見了範文程,和範文程密談很久,範文程的意思,他已經了解的很清楚了。

蘇克薩哈拱手,照著範文程的話回答:“範先生說,漢人有句話,叫做間不疏親,意思是,再好的離間計,也不能疏遠父子兄弟的關係,因為他們是最親密的血親。但奇怪的是,漢人曆史上,父子被離間,骨肉相殘的事情,比比皆是,比如漢武帝和太子劉據,唐玄宗和太子李瑛。劉據和李瑛,都是漢武帝和唐玄宗的血親兒子,但卻都因為父親聽信奸人的讒言,而被害死,連漢武帝和唐玄宗那樣聰明的皇帝,都能被離間上當,何況崇禎乎?”

多爾袞望向通州城頭,臉色凝重:“但明太子可不是劉據和李瑛那樣的軟太子……”

“那反倒是好了。”

蘇克薩哈道:“範先生說,崇禎今年剛三十五歲,還在盛年,父盛子壯,天懸二日,就算崇禎自己不疑,也會有人替他疑的。雖然明國的體製不同於漢唐,對太子十分寬容,但人性是不會變的,沒有一個皇帝會喜歡,在自己尚在盛年的時候,所有的風頭就都被年幼的兒子搶去,加上崇禎勤政,什麼事情都想管,明太子又偏偏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角色,常常有逾越大膽的動作,範先生以為,隻要計策得當,謠言應該可成,不管最後是父殺子,還是子篡位,對我大清,都是好事一件。”

多爾袞眼睛微微發亮,隨即很理智的搖頭道:“本王沒那麼大的想法,隻要崇禎暫時收了明太子的兵權,給我大清三年的時間就可以了,經此一敗,非三年,我大清不足以恢複元氣。”

“奴才明白了。”

多爾袞抬頭再望向通州城頭,口中喃喃:“明太子,今日你在通州城下占了便宜,來日我們再戰吧。”

……

夜間,一些被建虜俘虜,繼而被建虜當成苦力使用的保定兵,聽到看管他們的建虜士兵正在竊竊私語,說睿親王已經和明太子達成了秘密協議,明日就會撤軍,返回遼東……

不止普通士兵,一直被嚴密看管的保定監軍太監申春秀也聽到了。而且他聽到的更詳細,也更駭人。

大明崇禎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清晨,建虜兵馬從通州拔營,返回遼東。各旗各路軍馬雖然乍看起來還是浩浩蕩蕩,旌旗蔽日,但仔細看去,卻能發現建虜上下,一個個都是垂頭喪氣,征明這麼多次,還沒有一次像今日這麼的灰頭土臉呢。

尤其是蒙古兵,此次入塞,蒙古兵傷亡慘重,但繳獲卻幾乎沒有,每個士兵的馬背上,都是空空如也,不是財寶,連糧食也沒有幾粒。想到蒙古草原的漫長冬天,以及開春之後的生機,從蒙古親貴到下麵的底層馬夫,每個人心中都是憂慮,從內心裡講,雖然損失慘重,但蒙古人是最不想撤退的,他們依然想要繼續南下劫掠,但“大清皇上”和他們頭上的王爺,都已經做了撤兵的決定,他們不服從也不行。

在撤退之時,各軍對俘虜們的看管,“不經意”的鬆弛了很多,很多俘虜趁機逃跑,這其中,就有保定監軍太監申春秀。

而隨他們一起逃走的,還有昨晚聽到的流言……

通州城頭。

得到消息的太子朱慈烺急急奔上城頭,舉起千裡鏡,徐徐觀望正在撤軍的建虜----一連數日,建虜都沒有攻城,安靜的讓人驚奇,明顯的就是偃旗息鼓,隱隱地還能感覺,建虜營中好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昨日探報,說建虜有一支兵馬從南麵返回,看旗幟盔甲應該是豪格的正藍旗。

正藍旗的回歸,令朱慈烺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他知道,既然正藍旗返回,那就表示河間府沒有失守,隻要河間府不失,局勢就在掌握之中。

少司馬,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但建虜大軍的撤退,還是有點出乎朱慈烺的預料,原本他以為,在通州不成的情況下,黃太吉會率軍南下,劫掠京南山東等地區,就算不能攻取河間府,也會搶掠保定大名府一帶,甚至繞道進入山東,畢竟大軍入塞,不能空手而歸,必須獲取一定的財物,不然就虧了,但想不到建虜在通州遇挫的情況下,竟然沒有繼續南下,而是選擇了退兵,這讓他微微驚奇,難道建虜軍中發生了什麼變故嗎?

“白廣恩,唐通!”朱慈烺轉身。

“在!”兩個總兵急忙抱拳。經過十幾天的通州守城戰,他們對眼前的這位少年太子,越來越敬佩了,臨危不亂,鎮定自若,以萬金之軀,堅守幾乎是死地的通州,這樣的魄力,豈是一般人能有?

“你二人派騎兵出城,想辦法給我抓幾個舌頭回來,我要知道,建虜軍中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會突然撤退?”

“是!”

從清晨一直到中午,建虜大軍才從通州城下完全撤走,踩著浮橋,渡過運河,然後往三河行去,看樣子,他們是要原路返回,從薊州邊牆出關。

“我們勝了!”

當確定建虜是真的撤軍,而不是疑兵之策後,通州城頭之上,掀起一陣喜悅,城中也響起了歡呼之聲,半個月的時間,建虜日夜不停的攻打,炮聲隆隆,城牆幾乎轟塌,所有人都在閻王殿前走了一遭,此時建虜大軍撤退,他們如何能不欣喜?

堵胤錫袁繼鹹和通州知州張凝和帶著通州所有官員,來到太子麵前,向太子祝賀行禮,又或者是在感謝太子,若非是太子主持,通州怕是守不到現在的。

“國本真乃我大明的擎天之柱啊,對局勢判斷,如此準確,睿智英明如此。我大明中興可待也~~”

袁繼鹹心中想。

但堵胤錫心中卻是有憂慮,太子光芒如此耀眼,子壓過了父,怕不會惹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和猜忌吧?

……

通州距離京師不過四十裡,很快,建虜從通州撤退的消息,就傳到了京師。

原本焦頭爛額,對建虜提出的談判條件無比憤怒,但同時卻又為太子安危,寢食難安的崇禎帝,在最初得到消息之時,幾乎不敢相信,怎麼可能?建虜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就退去?哪一次建虜入塞,最少都是折騰半年到一年,何況這一次還在通州圍了太子,怎麼可能輕易就退走?

直到消息陸續傳來,確定建虜大軍的確是從通州退走,過運河,往三河而去,看樣子是要從長城出關時,崇禎才漸漸高興,甚至是狂喜起來。

而吳甡在子牙河和玉帶河,一連兩戰擊敗豪格,河南巡撫高名衡和總兵陳永福又在瀦龍河阻擊豪格,先後取得勝利的奏疏,也送到了他的案頭,加上前幾天剛剛送回的,吳三桂等人先後攻陷蓋州和海州的捷報,好消息同時來到,崇禎帝哈哈大笑,欣喜的都快要手舞足蹈了。

皇帝激動,群臣歡喜,夜晚時候,消息在京師傳開,百姓們紛紛走上街頭,不顧宵禁,在街頭大肆慶祝---不同於去年建虜入塞,直接被太子堵在了薊州和宣化,京城無憂,今年建虜入塞,可是突破了薊州防線,直接殺到了京畿,雖然建虜兵馬沒有在京師城下出現,但距離京師不過四十裡的通州被建虜大軍包圍,順義昌平等地發生激戰,運河更是被建虜突破,保定軍全軍覆沒,京師實行戒嚴,內外風聲鶴唳,人人懼怕。

尤其是聽說太子殿下深陷通州,通州被建虜猛攻之時,大明內內外外,上上下下都是膽戰心驚,一旦通州失陷,太子遇難,那可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不止是大明的儲君,更是大明幾十年來少有的英明統帥,正是太子殿下整飭京營,大明才有了在鬆錦之敗後,依然能抵抗建虜入塞的本錢,也正是因為太子殿下死守通州,建虜才不能越過通州,攻取京師,更不用說,去年到今年,太子殿下數次諫言,除弊興利,已經成了大明朝擺脫萎靡,展現革新氣象的希望所在,

若沒有太子殿下,這天下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呢。

“太子殿下之功,太子殿下之功啊~~~”

百姓們都是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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