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5章 長城內外(1 / 1)

“穀正春做的不錯,令他繼續探查,想方設法探知阿濟格的來意,以及蒙古草原的變化。”

“傳陳奇瑜,高鬥樞和劉永祚,令他們立刻來見朕!”

朱慈烺道。

“是。”

……

塞外草原。

“噠噠噠噠~~~”

馬蹄聲急促。

幾個背著弩箭,穿著蒙古皮袍的健壯漢子,正在黃昏的落日之下,拚命向前策馬,其中一人的馬鞍邊,係著一個用黑布蒙起來的鳥籠,隨著戰馬奔馳,微微擺蕩,裡麵裝的正是軍情司耗費無數,培育出來的優質信鴿。

“快!”

為首那人再次催促。

落日餘暉照著他的臉,正是前夜不收參將董朝甫的副手,現任為夜不收遊擊的穀正春。

自董朝甫英勇殉國之後,穀正春就接替了他的位置,帶領大明夜不收在薊州、界嶺口,乃至密雲長城一代,晝伏夜出,查探塞外蒙古騎兵的動向,偵測建虜大軍對大明長城可能的騷擾,到現在,已經一年了,這一年裡,穀正春時時警惕,一日都沒有離崗,剛三十歲,但因為風餐露宿,皮膚黝黑乾燥,整個人乍一看如五十歲的老頭一般。

但穀正春不懼,他拚命守邊,不止為報國,也不止是為了給弟弟報仇,更是為了報答董參將的知遇和提攜之恩。

……

張家口三百裡之外。

兩萬餘名蒙古精銳騎兵已經聚集完畢,此時在原野之中搭起蒙古包,從東到西,炊煙升起,黑壓壓地一片。

“嗚嗚~~”

號角吹起,震蕩天地。

卻是紮薩克郡王--羅額爾德尼,聚將的命令。

很快,腳步聲紛亂,浩齊特左右旗,什克騰旗,林格爾旗的大小蒙古頭領,都急急趕來,先後出現在羅額爾德尼的大帳裡。

羅額爾德尼今年剛不過三十,正是壯年,長的小眼小鼻子,標準的蒙古人的樣子,此時正全身甲胄,站在大帳裡,見眾人到齊,他右手扶刀,一雙冷眼掃視著帳中的眾人,說道:“英親王要到了,隨我去迎接!”

聽到此言,帳中人都微微驚訝。

英親王阿濟格不是坐鎮錦州嗎?

他怎麼會忽然出現在張家口草原?

這其中,林格爾部的寶利德,內心忍不住就是一沉----就“入塞”的計劃,他秘密和梁以璋聯絡、交流,已經確定了大致的框架,隻要將浩齊特左右旗、什克騰旗引入大明在萬全右衛的包圍圈,就算是成功,但沒有想到,阿濟格會突然出現。

雖然不比多爾袞,但阿濟格在草原上的名聲,也是遠播千裡的,寶利德的心中,忍不住有點怯,擔心會被阿濟格看出破綻。

但此時也顧不上了,這個時候,隻能隨著眾人走出大帳,騎上戰馬,前出二十裡,前去迎接阿濟格。

“噠噠噠噠~~”

一千蒙古騎兵呼哬著,護衛著四個小旗主,在初冬的草原上,踏起一片黃塵,迎接阿濟格而去。

……

車輪轔轔。

大明隆武皇帝朱慈烺,臉色凝重的看著地圖,三位軍機大臣,陳奇瑜高鬥樞劉永祚,盤腿圍坐在他身邊,車廂的角落裡,兩位參讚李紀澤和江啟臣,靜靜而坐。

“阿濟格坐鎮錦州,身負要務,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張家口草原,臣以為兩個可能。”

陳奇瑜分析。

“第一,從今年春天到今日為止,哈刺慎喀喇沁,甚至是義州的察哈爾蒙古,都對我薊州、界嶺口一帶的長城,有過騷擾和突襲,但建虜本部,卻一兵一卒都沒有出動,明顯的就是在添傷,這一次,張家口塞外四旗一起行動,動作不小,事先肯定是通報建虜了,阿濟格出現在張家口,應該是要統籌這四旗的兵馬,對我大明形成重擊。”

“也就是說,阿濟格是正常出現的。”

朱慈烺點頭。

“第二,阿濟格並不是正常出現,而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或者是察覺到了什麼異樣,所以才會帶著一千騎兵,急匆匆地趕到張家口,如果是這樣,事情就糟了……”

說到這,陳奇瑜不說了,但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這一次為了降服張家口塞外四旗,軍機處謀劃了很久,張家口分巡道梁以璋更是數度和林格爾部的寶利德秘密聯絡,雖然中間有軍情司,還有各種保密措施,但並不能完全保證消息的嚴密性,如果寶利德身邊出了什麼問題,消息泄露,也是有可能的,而當建虜知道,大明在宣府一帶秘密聚集了大量兵馬之後,派阿濟格來處置,也就是順理成章了。

……

沉思了一下,朱慈烺緩緩開口:“卿等熟讀史書,一定知道漢武帝之時的馬邑之戰,當時,漢武帝調集重兵,張開口袋,誘使匈奴深入,試圖一舉將其殲滅,但因為行動不秘,一個小亭長被匈奴抓獲,泄露了機密,致使匈奴人得知真相,轉而逃逸,漢武帝謀劃將近半年、調動兵馬數十萬、耗費錢糧無數、本可痛擊匈奴的一場大勝,最後變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個教訓,我們不可不計。”

“朕以為,我們需做最壞的打算,不管寶利德有沒有暴露,我們都得做好他已經暴露的準備。”

三個軍機大臣,連同李紀澤和江啟臣都是拱手。

---軍機處在擬定做戰計劃時,本就定了甲乙兩套方案,預防的就是突發變故,現在阿濟格忽然出現,雖然還不能完全確定事情有變,但做好應變的打算,為乙計劃的實施做準備,卻是必須的。

但和甲計劃的圍殲、全勝不同,乙計劃就比較保守了。

“阿濟格高傲自負,即便知道我大明在宣府布置了重兵,他怕是也不會退怯,以他的脾氣,甚至有可能掀起一場大戰,以報前仇,而從運河之戰來看,阿濟格並非是一個有勇無謀之人……如果他真的知曉了我們和寶利德的計劃,那麼你們以為,阿濟格會如何應對?如果他不攻擊虞台嶺和柴溝堡,那又會攻擊哪裡?”朱慈烺望著地圖,沉思。

……

張家口草原。

當黃塵踏起。一大彪的建虜騎兵在視野裡出現,清一色的白衣白甲,高頂尖盔之時,正在向前奔馳迎接的張家口塞外四旗的蒙古騎兵,在羅額爾德尼的帶領下,急忙都勒住了戰馬,然後翻身而下,牽著戰馬,步行向前,恭恭敬敬的迎接。

“籲~~”

鑲白旗的精銳白甲騎兵停住了,兩邊一分,閃出了中間的一個建虜大將。

臉色冷傲,眉目如鷹鷲,正是阿濟格。

羅額爾德尼等人急忙參見。

阿濟格下了馬,取出福臨的聖旨,裝模作樣的宣讀。

原來,雖然建虜在養精蓄銳,恢複元氣,但多爾袞卻始終不忘騷擾大明,尤其今年大明水師在遼東海岸的襲擾,更是刺激到了他,他心裡清楚知道,明國隆武帝和他想法一樣,都想要通過襲擾,削弱對方的力量,而“大清”沒有水軍,能騷擾明國的,隻能草原上的茫茫鐵騎,因此,即便是在自己都萬分困難的情況下,多爾袞也一直都沒有放棄對蒙古八旗的支持,他在來往書信和折子中,鼓勵蒙古八旗襲擾明國,令明國處處烽火,不能自寧。

但蒙古人也不是傻子,你什麼也不出,隻是一張嘴,就讓我們攻打明國,一次兩次行,時間長了,蒙古人肯定會忿忿。

因此,多爾袞派了阿濟格,並令阿濟格帶了一千精銳騎兵,幫助張家口塞外四旗對宣府的攻擊。

---雖然明著是幫助,但其實卻是指揮統籌,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眾人跪拜,收了聖旨,阿濟格臉色冷冷的和眾人見過,一副公事公辦,和誰也不親近的樣子。

這和多爾袞完全兩個樣子,如果是多爾袞,不管內心多麼厭惡和不快,見過蒙古親貴,一定是滿臉微笑,親熱無比,更不用是黃太吉了,但阿濟格不是多爾袞,也不是黃太吉,老實說,他對張家口塞外四旗,還真是有點看不上,如果是喀爾喀,科爾沁,察哈爾這樣的大蒙古部落,他說不定還能打起精神,說兩句客氣話,但今日,他一句話也不想說。見禮完畢,立刻就上馬,往大軍的駐地奔去。

羅額爾德尼等人都知道“英親王”的冷脾氣,一點都不敢見怪,跟在阿濟格身後,打馬如飛。

而在迎接之前,羅額爾德尼就已經為阿濟格準備好了大帳,阿濟格直入大帳,端坐主位,羅額爾德尼等人圍坐,令人送上奶茶美酒羊肉,為英親王接風。

阿濟格一番大吃,

而就在大吃的中間,他詢問張家口的軍情,以及浩齊特四旗的準備。羅額爾德尼等人,包括寶利德在內,先後起身彙報。

阿濟格雖然吃的狂野,但聽的卻極為仔細。他熟悉打斷眾人的彙報,詳細詢問。

眾人彙報完畢,阿濟格正好也吃完了,他擦擦油手,目光環視帳中眾人:“兩萬多蒙古勇士,兵分兩路,聲東擊西,從虞台嶺,柴溝堡一帶,進入明國長城,攻掠萬全左衛,繼而是整個宣府地區,這個策略頗為高明,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

“是寶利德。”羅額爾德尼回。

寶利德心中一震,急忙站起行禮。

而阿濟格的目光早已經看向了他,點頭:“不錯,本王當敬你一杯。”說著,端起酒來。

寶利德急忙也端起。

兩人一飲而儘。

阿濟格放下酒杯,打個哈欠:“今日就這樣,明日清早出發,目標,虞台嶺,柴溝堡!”

……

宣府。

暗夜裡,火把熊熊,大批兵馬正在長城之內調動。

……

沈陽。

睿親王府。

多爾袞坐在桌後,向坐在左手邊的一個老者舉酒:“先生不必拘謹,來,本王先敬先生一杯。”

那老者急忙也舉酒。

燭光照著他乾瘦的老臉,胡須斑白,一雙老眼咪成了縫隙,看起來極其恭謹。

卻是洪承疇。

降虜這麼久,感覺他腦後的那根辮子,不見油亮,反倒是越發枯萎了。

今夜,洪承疇和多爾袞兩人都是便服,多爾袞以私人會請,言明不可穿官服,因此,洪承疇就穿了黃太吉賜給的一身絲綢便服,輕車間從,到王府來拜見。

和過去一年不同,雖然多爾袞和濟爾哈朗,還是一左一右的兩個輔政王,但沈陽的大權,卻已經是在不知不覺中,全部落入多爾袞的手中了,連濟爾哈朗自己都泄氣,不敢和多爾袞爭,言必稱“睿親王”,裡外大事,都得睿親王首肯,若沒有睿親王的同意,濟爾哈朗不敢做任何的主見。

其中原因,除了能力問題,更有親疏遠近,濟爾哈朗是努爾哈齊的兒子,和多爾袞這個根正苗紅、努爾哈赤的嫡出,自然是不能一樣的,而濟爾哈朗原本的後盾和實際代理人豪格,在沒有了戰事,回歸到朝廷的爾虞我詐之後,他短謀不斷,脾氣暴躁的脾氣,就更是明顯,多爾袞輕輕鬆鬆,利用兩三件小事,就把他的威信打了下去。

豪格恨的咬牙,但卻也毫無辦法。

多爾袞能這麼順利,輕而易舉的從輔政王,變成攝政王,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重用漢人智囊,雖然洪承疇範文程祖可法等人都是黃太吉留下來的,但他不問前事,一律重用,這其中尤其是對洪承疇,多爾袞不但是高看,而且是非常尊敬,洪承疇自然也是投桃報李,不動聲色的為多爾袞出言獻策。

……

酒杯放下,多爾袞望向洪承疇:“先生以為,張家口塞外四旗,會不會有異心?”

洪承疇拱手,恭敬的回道:“此等大事,臣不敢妄斷。”

“斷吧。”多爾袞微笑:“此處沒有外人。我大清也不是大明,沒有什麼降臣榮臣?隻要是崇政殿上的,都是我大清的臣子,我大清一視同仁。”

洪承疇又拱了一下手,這才沉思的說道:“自去年到今年以來,明國關閉邊貿,糧食布匹醫藥,輸入困難,去冬,蒙古草原多有病死凍死,蒙古各旗,尤其是原先和明國通貿的張家口各部,他們對現在的困境,肯定是有所不滿,若說人心一點都不動搖,那是不可能的。”

“但滿蒙一體,不論先帝、今上,還是輔政王您,都儘心儘力的在幫扶蒙古,這一點,蒙古的諸位王親應該很清楚,蒙古和明國又是世仇,若說隻是因為這眼前的短暫困難,他們就背叛大清,導向明國,可能性倒是不大。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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