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5章朕一人承擔
“我大明宗室分八個等級,分彆為親王、郡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鎮國中尉、輔國中尉、奉國中尉,其中人數最多的是為奉國中尉。和親王、郡王、將軍不同,大部分的鎮國中尉、輔國中尉、奉國中尉其實已經和普通富商百姓沒有什麼區彆了,但朝廷卻依然在限製他們,不許他們做這個,不許他們做那個,每年白白浪費大量的錢糧供養他們,於他們無益,對朝廷更是無補。”
“所以朕想著,是不是可以解除他們的禁錮,令他們自由的選擇士農工商、參加科舉、從軍入伍、天下的任何行業、三教九流都不受限製的參與,從此自食其力,朝廷不再給他們發放宗祿,隻保留他們的爵位和一應的榮譽待遇呢。”朱慈烺道。
五輔聽的仔細,表情都微微激動,不發宗祿,隻保留爵位,每年朝廷能節省的銀子,怕是有百萬兩之巨,如果能成,朝廷負擔將大大減輕,但聽到準許宗室參加科舉和帶兵,他們又是吃驚,首輔蔣德璟急忙拱手:“陛下,放開三教九流臣沒有異議,但臣以為,帶兵和科舉,是萬萬不能放開的啊!”
有明一代,對內防備最深的就是各地的藩王和宗室,朱棣深怕有人學他的榜樣,再來一次靖難之役,因此對藩王和宗室加上了各種枷鎖,而文官們更怕再來一次靖難之役,因此對宗室們盯的極緊,科舉和兵馬是絕對不允許宗室插手的,但現在陛下竟然要給宗室鬆綁,允許他們參加科舉和從軍,如果這些宗室一旦有所成,在朝中成了宰相,掌握權力,在軍中成了總兵,掌握兵馬,野心膨脹,這天下豈不是就要亂了嗎?
這一點,文官們是絕對不能同意的。
“卿的憂慮,朕明白,但朕的皇位乃是天授,豈是可以輕易奪取的?朕不怕。再者,曆朝曆代,王族參政和從軍者,數不勝數,最後造成混亂的卻是極少極少,朕不能因噎廢食,隻因為極少的幾率,就將全部的宗親當成賊人看待,這不是聖人之道,也不是朕的為君之道。朕相信,若論對大明的忠誠,宗親們不會比卿等差,隻要權力製衡,軍心民心穩定,即便多年之後,他們中間的某一個人成了閣員或者是總兵,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朱慈烺道。
“陛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放開科舉和從軍,乃亂起的禍根啊……”蔣德璟還要勸。
朱慈烺擺手:“此事可再議,先聽朕說完……朕知道,宗室改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朕也沒有抱持一蹴而就的念頭。朕的謀劃是,先從奉國中尉開始,三到五年之內,親王郡王以下,所有世襲的將軍和中尉,全部轉為榮譽職,以後不再實發宗祿。但放開各行各業的束縛。準許他們自謀生路。”
“作為補償,也為了宗室們的生計,朝廷可以作保,通過大明中央錢莊向他們發放無息貸款,不管經商還是務農,由他們自由選擇,額度以爵位的不同,依次遞增,貸款十年為期,逐年歸還,如到期不能歸還、或者犯奸做科,則褫奪爵位,如果按時歸還並遵紀守法,則代代相傳,永世享有爵位!”
聽到此,五輔都禁不住的在點頭。
陛下想的好,想的周到啊,保留爵位,通過錢莊給宗室發放貸款,給了他們謀生的資本,令他們自食其力,這樣一來,即便是生活困難的宗室,也可以拿銀子做生意,又或者是從事其他行業,當然了,也有問題會產生,那就是,這些宗室會不會仗著自己的身份,欺行霸市,令官府無計可施呢?
像是看出了五輔的憂慮,朱慈烺繼續道:“宗室的榮譽爵位雖然保留,可以見官不拜,但其他一如平民,沒有任何特權,如果作奸犯科,各地官府按律處置即可,沒有優待或者例外可言,這一點,需在《宗藩條例》中寫清楚了。”
五輔都拱手,原來陛下早就想到了。
另外,如此大動作的修改,那些從出生就含著金湯匙、每年定時領取宗祿的宗室,忽然之間就失去了鐵飯碗,需要自謀生路了,各地的藩王宗室一定會十分的不滿,說不定會鬨出一些風波,不過風波歸風波,但內閣五輔心中都清楚的很,在大明朝的政治力量中,宗室雖然最為尊貴,但卻是最為虛弱的一支,經過百年多的禁錮,他們要人沒人,要兵沒兵,完全是圈養,隻要陛下下定決心,內閣和地方官府堅決執行,宗室的反彈就很難形成風潮。
當然了,也不能大意,但是《宗藩條例》修改,各地官員和駐軍都必須緊盯各地藩王和宗室,但有異動,就要立刻撲殺,
宗室的反彈不會是大問題,但陛下準許宗室參加科舉和從軍,說不得會有無窮的後患,這才是內閣五輔真正擔憂的大問題啊。
“這一次和先帝施行宗室換授不同,不是建議,而是朕的詔令!”朱慈烺繼續道:“不管願意不願意,宗室都得奉詔從命,但有不從者,從玉蝶中除名。”
玉碟,明朝的宗室族譜,一旦除名,意味著失去了皇族的身份。
聽到此言,五輔都是一震,陛下,這是下了狠心了啊。雖然他們心中都有所預感,但隆武帝的明快和決絕,還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
陛下要先拿奉國中尉開刀,但奉國中尉是當年洪武皇帝為宗室製定的最低品級,親王的嫡長子還是親王,但次子是郡王,依次遞減,但減到奉國中尉就不能再減了,如此世世代代都是奉國中尉,不論人數多少,朝廷都必須一力承擔。
這不是洪武皇帝的口諭,而是在詔書中明寫的,但現在隆武皇帝卻是公開推翻,他們如何能不驚訝?
當然了,隆武帝並沒有去除他們的爵位,他們依然是奉國中尉,隻是不能再從朝廷領取宗祿。需要自食其力了,從一點上來說,隆武帝其實也並沒有推翻太祖高皇帝的詔令。
“奉國中尉如此,輔國中尉、鎮國中尉乃至上麵的奉國將軍、鎮國將軍都要依照辦理,也就是說,在《宗藩條例》條例公布之後,這些爵位都將變成榮譽值,從此,不再從朝廷領取宗祿,為了給他們一個適應的時間,以爵位的不同,可以依次設定三到五年的緩衝時間,五年之後,從郡王以下,所有宗室爵位全部變為榮譽職。”
“對於他們的貸款額度,可以隨他們的爵位成倍增加。”
“照朕的意思,朝廷最終隻保留親王、郡王兩道實發宗祿的爵位,其他全部改為榮譽職,而且親王郡王的宗祿和各項待遇,從《宗藩條例》製定發布之日起,也要一律減半!”
就宗祿來說,奉國中尉的一年兩百石,比普通縣令的俸祿已經高了很多,親王郡王的宗祿就更是高了,一年一萬石,減去一半,也不至於斷了他們的生計。更不用說,他們還有那麼多的私產。
聽陛下說完,五輔相互一看,即興奮又憂慮,興奮的是,陛下決心大,力度也大,此次《宗藩條例》的修訂,必然能夠完成,宗室之患,一朝可以解除。憂慮的是,陛下為宗室開了科舉和從軍的門,以後會不會惹出禍事呢?最重要的是,如果照陛下所說執行,將宗室們的宗祿全部削除,隱隱地已然是違背了祖製,如果朝議洶洶,堂官禦史群起反對,那該如何是好?
“至於親王郡王,這一次修訂《宗藩條例》,他們名下的土地,必須重新丈量和核實。丈量核實其間,宗祿一律停發。”
“一句話,宗室開支必須減下來,我朱家雖然是天家,但也必須與民同苦,對天下災禍,不能置身之外。這是朕的大概想法,也是朕想要達成的目標,卿等斟酌著辦。”
“最後朕再重申一遍,所有事務,朕都會明發天下。卿等不必顧慮,照朕的旨意執行即可,朕已經想明白了,不處置宗室,總有一天,我大明會亡於宗室,相信這絕不是太祖高皇帝願意看到的。如果高皇帝有什麼不安,宗室有什麼怨念,都由朕一人承擔,要罵,就讓他們罵朕吧。朕決心已定,雖千萬人,吾往矣!”朱慈烺聲音平和但卻非常堅定的說。
“陛下~~”
聽到此言,五輔都哭著跪下了。首輔蔣德璟說道:“曆來隻有臣子為君王遮風擋雨,豈有反過來的道理?陛下放心,《宗藩條例》的修訂,臣等一定完成!”
朱慈烺欣慰點頭。
……
議事完畢之後,朱慈烺獨留下首輔蔣德璟,又詳議了一番,這才結束今日的話題-——蔣德璟再一次諫言,不可以將科舉和軍伍開封給宗室,朱慈烺聽了隻微笑,並不多說,蔣德璟知道陛下心意已決,隻能歎息離去。
晚間,隆武帝先去了內廷衛生院。
李湘雲正在這裡接受治療。
和過往一樣,李湘雲拒不見他,朱慈烺也不強求,簡單詢問兩句,將所有事情都交給唐亮和紅娘子,然後就離開了。
坐著布輦,前往坤寧宮的途中,朱慈烺默默地想了很多,不止想國事,也想宮中的家務事……
坤寧宮。
顏皇後已經在等著了。
見到皇後,朱慈烺眼中微有歉意,這一次他南下平亂,不止是平定了左夢庚和張獻忠,而且也帶回了李湘雲-——關鍵不是李湘雲的身份,而是在開封大營之時,李湘雲曾經劫持過顏皇後,現在他卻將李湘雲帶入宮中,不知道皇後會怎麼想,又會不會記恨?
身為皇帝,原本不必顧慮皇後的想法,直接就可以決意,而且皇帝喜歡誰,不喜歡誰,納幾個嬪妃,本就不是皇後可管的,相反,身為一個賢惠的皇後,首要職責就是為皇帝挑選順意的嬪妃。
朱慈烺是一個穿越者,後世的良善風俗和道德依然對他有一定的心理約束力,因此他覺得歉意,
但這個時代的顏皇後卻覺得是理所當然,當聽說陛下從江南帶回了一個女子,而且十分關心,令衛生院全力照料之時,她不但沒有不悅,反而十分驚喜,若不是因為皇後的身份,說不定她都要親自跑到衛生院去見了。
“七月是坤興大婚,九月永王大婚,禮部和內廷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在朱慈烺抱著太子玩耍時,顏皇後道。
“好。”
朱慈烺笑:“禮部和內廷這一次做的不錯,可以嘉獎,坤興最近咋麼樣,可還高興?”
“還行吧,比過往好了一點,不過時不時的還是會發呆。”顏皇後道。
朱慈烺點點頭,眼神沉思,他知道坤興還是沒有完全從母後父皇先後病故,定王又謀逆的陰影中走出來,隻希望成婚之後,駙馬都尉周顯能好生照顧她,給她以安慰。
“皇後,朕從江南帶回一女子……”稍沉思了一下,朱慈烺抬頭看向皇後。
顏靈素笑著作福:“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朱慈烺微有尷尬:“皇後聽朕說完,這個女子,你是認識的。”
“哦?”顏皇後真的驚訝了:“是誰啊?”
朱慈烺將小太子交給乳娘,斟酌了一下,說道:“她是朕的救命恩人,當日在九宮山,若不是她相助,朕說不定就死在山中了……”
“啊。”顏靈素驚異。
當日山中遇險之事,朱慈烺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即便是顏皇後也不知情,因此她才會驚訝。
於是,朱慈烺將當日情況,簡單講述了一遍。
聽完之後,顏皇後徹底明白了,當即換了盛裝,跪在隆武帝麵前:“李氏放了陛下,不但有恩於陛下,有恩於大明,更有恩於臣妾,臣妾豈會因為過去的一點小節而耿耿於懷?臣妾雖愚,這個道理卻是懂的,臣妾一定好好對她,請陛下放心。”
見顏皇後沒有芥蒂,朱慈烺心中欣慰,隨即苦笑:“不必說那麼遠,她現在不肯見我,未必就肯留在宮中。”
顏皇後抬顏笑:“此事交給臣妾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