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9章勢不可擋
大明水師忽然而來,重炮轟擊,彈子如雨,殺了金州守軍一個措手不及。
“炮台還有活的沒?給老子開炮啊!”
沈誌祥拔出腰刀,嘶聲大吼。
金州是萬萬不能丟的,不然建虜朝廷不會饒過他,而明軍兵馬眾多,也是不能讓他們登陸的,不然以自己這點兵馬,絕對是擋不住。
所以,決戰在灘頭。
——
有明一代,海防和江防,基本都是采用“海塘加墩堡”的防禦工程體係。
所謂的海塘,就是沿海岸以塊石或條石等砌築成陡牆形勢的擋潮、防浪、同時也是防止敵船登陸的堤,又稱為陡牆式海堤。
墩堡則是軍士駐守,擊殺上岸敵人的所在。
海塘墩堡在江浙沿海最為普遍,防的就是倭寇。
遼東不比江浙,所謂的海塘,基本都是尖石加鹿角,重點地設置障礙物的簡易設置。在便於敵登陸的地段的近岸水域、水際灘頭、縱深內、翼側、接合部、間隙地和適於垂直登陸的地域,修建墩堡,同時在兩邊山頭之上修築炮台,架設大炮,震懾海麵。
由此形成點、線、麵相結合,最大程度的封鎖敵人登陸的區域。
就防禦來說,炮台其實是最重要的,如果沒有炮台的轟鳴,隻靠障礙物和墩堡的守衛,是絕對擋不住登陸之敵的。
沈誌祥深知這一點,因此無論如何,必須恢複炮台的火力。不然這岸防絕對守不住。
於是,一邊嘶吼命令,沈誌祥一邊不顧炮火,向炮台奔去。
但等奔到炮台前,他的心卻是徹底冰涼了。
——
炮台已經完全是廢墟,兩門大炮一門炸膛,一門不知所蹤,炮兵屍體橫七豎八的倒斃在周圍,剩下的殘兵抱頭蜷縮在殘存的炮台之下,躲避著如雨的炮彈。
此炮台如此,其他四個炮台也好不到哪裡去。
“爹,快叫援兵啊!”
沈永忠從後麵追上來,急慌慌地叫。
沈誌祥咬牙切齒。
他何嘗不知道呼叫援兵?
但鄭親王帶著援兵剛走,周圍百裡之內,已經沒有兵馬可用了,而且鄭親王此時估計還沒有回到複州呢,往來傳消息,再加上兵馬歇息的時間,鄭親王的援兵最少也需要三天的時間才能返回。
但金州能堅守三天嗎?
“公爺,公爺~~”
聽見驚慌的叫,一個穿著大清二品朝服的官員跌跌撞撞的爬上山來。
沈誌祥一看,正是範文程。
兩個親兵急忙上前攙扶。
範文程推開他們,焦急道:“公爺,炮台得立刻發炮啊。不然明軍就要登陸了!”
沈誌祥麵無表情的一指,意思是你自己看吧?
範文程看見炮台廢墟,臉色頓時煞白。
“砰!砰!”
範文程正驚恐間,耳邊聽見兩聲巨響,接著就是慘叫,原來是有兩發炮彈落在了炮台周圍,激起碎石。兩個跟在沈誌祥身後的親兵閃躲不及,被碎石濺到,捂臉慘叫倒下。其他人都是驚駭的低下身,更有人嚇的大叫。範文程倒是鎮定,居然一聲沒有吭,隻是臉色煞白的哆嗦。
沈誌祥身經百戰,但這兩發炮彈卻也是震的他臉色發白,令他清楚感受到明軍火炮的強大,身邊的護衛舉著盾牌,急忙將他護衛,他卻一把推開他們,對範文程說道:“此地就交給先生了,先生想辦法將炮台清理出來,為我軍助威,我到海邊去督戰!”
範文程拱手:“明白。”
沈誌祥提著刀,帶人急匆匆下山。
範文程站在原地,看了看已成廢墟的炮台,又看了看海麵上無窮無儘的明船,擦擦頭上的冷汗,忽然說道:“明軍太多了,必須去請援兵。”然後提起袍子,撒腿就往後麵跑,跑了兩步,見幾個親隨沒有跟上來,他轉身怒道:“愣著乾什麼?還不快隨老爺我去請援兵!?”
幾個親隨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跟上。
……
山坡下。
下了炮台的沈誌祥一把抓住沈永忠的手腕,吼道:“你帶上永明,立刻去複州請援兵,告訴鄭親王,明軍船艦兩百艘,兵馬上萬,金州危急,請他速速發兵救援!”
和範文程一樣,沈誌祥也已經意識到了危險的臨近,沈誌祥無兒,除了沈永忠,他還有另一個小侄子沈永明,今日情況危急,他知道,以金州現在的兵力怕是支撐不到援兵的到來,因此就想將兩個侄子全部支走,為他沈家留後。
沈永忠點頭,急慌慌而去。
“砰砰砰砰~~”
炮聲依然在繼續,不過卻沒有剛才那般的猛烈了,一連轟炸了半個小時,將金州海岸轟的一片狼藉之後,明軍大炮終於稍微停歇,隨即,幾十艘明軍中小艦船在戰鼓聲中開始向海岸靠近,有令旗在搖晃,看樣子,他們是要登陸了。
“頂住,誰他娘的也不準後退!”
沈誌祥跳起來。
他知道最危急的時刻來了,金州能不能堅守三天,就看這一下了。
沈誌祥血紅著眼,縱馬來去,親自在海邊督戰。
雖然是小船,但明軍船上依然也安置有火炮,臨近海岸,又是一陣轟鳴,將岸邊駐守的清兵砸的血肉橫飛,而同時的,清軍的近防火炮也開始零星的還擊,炮彈呼嘯而出,在海麵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的水柱……
沈誌祥拚死督戰,但很快就意識到,明軍的強大超乎以往,不但裝備精良,船隻迅速,而且士氣高漲,衝鋒搶灘的士兵,一個比一個勇猛,以自己的這點兵力,根本就抵擋不住。
雖然是親自督戰,但在明軍強大的攻勢麵前,他沈誌祥麾下的親信將兵隻抵擋了一炷香,就開始紛紛逃退,眼看就是潰敗的架勢,而明軍前鋒也已經是登上了海岸——全身甲胄,手持圓盾的盾兵在前開路,遮擋箭雨,鳥銃手長槍手在後,或射擊或槍刺,涉水搶灘,將試圖抵擋的清兵全部戳翻在地,中間一個把總舉刀高呼:“殺,殺上岸去啊!”
“公爺,頂不住了,快撤吧……”
沈誌祥手下第一勇將,佐領許天寵跌跌撞撞的來到沈誌祥的麵前,噗通跪倒。
沈誌祥臉色發白,眼見明軍已經從十幾處地點涉水登陸,勢如破竹,知道大事已去,於是長歎一聲說道:“回金州。鄭親王的援兵,馬上就會到的。”說完,撥轉馬頭,往金州狂奔。
沈誌祥一走,海防的潰敗更是不能阻止,豕突狼奔,所有人頭也不回,丟盔棄甲的逃回了金州。
很快的,一杆將旗出現在了海岸邊,卻是精武營第一鎮閻應元的認旗。
隨後,明軍兵分三路,一路追擊逃敵,一路清除障礙物,為後續兵馬的登陸提供更寬廣的登陸點,一路搶占周邊的墩堡和炮台,將整個金州海岸完全控製在手掌之中。
……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但金州海岸邊卻是火把熊熊,明軍源源不斷的登陸。
金州城頭。
沈誌祥麵色慘白的望著城外的火光。
明軍雖然追擊,但卻沒有攻城,隻是切斷了金州去往複州和旅順道路,由此,金州等於是被孤立了,現在距離金州最近的是旅順,但旅順的重要性更勝金州,在固山貝子尚善帶了五百精銳,從旅順來支援金州,卻又被濟爾哈郎帶往複州的情況下,現在留守旅順的孟喬芳即便得到消息,也不敢再派兵來救金州了。
複州卻又是遙遠,援兵不知道什麼才能到。
“噠噠噠噠~~~”
馬蹄聲急促,火把明亮,一小隊的明軍忽然出現在金州城下,為首的小旗長
在一箭之處停下,對著城頭高喊:“城上的人聽著!十萬王師已經在金州登陸,即將揮軍北上,收複遼東,你等本是漢人,但是幡然醒悟,棄暗投明,一律論功行賞,既往不咎!如果繼續頑抗,為建虜充當爪牙,城破之後,必兩罪並罰,雞犬不留!”
沈誌祥以沉默應答。
因為事先的詐降,沈誌祥知道,即便自己現在投降,也得不到高鬥樞原先承諾的待遇了。
呼喊了兩遍,令城頭眾人知曉之後,小旗長撥轉馬頭,又向南門東門宣講而去。
這一夜,沈誌祥不敢下城,一直守在城頭,以督促部下守城,金州原本三千守軍,其中有一個牛錄的鑲藍旗精銳,但被濟爾哈郎抽走了,城中雖然還有百十個建虜兵,但都不是精銳,沈誌祥原本有將近三千人,但防守海岸折損一千,現在退入城中的兩千人不到,以兩千驚恐之兵麵對洶洶而來的明軍,沈誌祥毫無堅守的信心,現在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硬著頭皮,強自最後的支撐罷了。
“鄭親王的援兵馬上就到,我等隻需要堅守三兩天就可以!”
沈誌祥安慰彆人,也是安慰自己。
後半夜,沈誌祥困極,靠在城樓裡睡著了。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將他驚醒。
他渾身一顫。猛地睜開眼來。
“公爺,公爺!不好了,明軍正在城下挖洞!”卻是許天寵驚慌來報。
沈誌祥臉色大變,騰的跳起。
自從崇禎十六年,明軍渡海襲擊,連續攻下蓋州海州,震動遼東之後,建虜上下就漸漸知曉,明軍有一種極厲害的炸藥,能夠在城下挖洞,炸開城牆,這也是蓋州海州,包括去年鎮江堡快速失守的原因,為此,建虜一方麵探查明軍炸藥的秘密,一方麵絞儘腦汁的實驗各種應對之策,除了派兵出城,將挖洞的明軍士兵全部消滅之外,另一個不錯的辦法就是水淹。
而為了知曉明軍挖城的地點,建虜在遼南沿海城牆下,都埋設了甕罐,因此當明軍挖掘,快要接近城牆裡,躲在甕罐裡麵監聽的清軍士兵都能聽到動靜。
“快,快引水!”
沈誌祥臉色大變,奔下城樓。
於是,暗夜裡,銅鑼急響,全金州的清兵連同他們的家眷都忙碌了起來,一個個端盆提水,牽馬拉車,往城牆下急傳。
天色漸亮時,當無數桶水倒在城牆根,沿著濕土浸下去,現出一個深深地凹陷之後,城牆外麵終於是沒有動靜了。
沈誌祥長長鬆口氣,疲憊的坐在地上,他知道,這一下總算是防住了。
但他的笑容剛剛綻放,還沒有來得及燦爛,耳朵裡忽然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一時天昏地暗,雙腳不穩,感覺整個大地連同城池都在搖晃,
站穩之後,所有人都一臉驚恐的順著聲音的來源處望去。
隻見晨曦之中,城南黃塵滾滾,仿佛有無數的土石正在天上飛舞。
啊。
所有人都在心裡驚叫,難道南城被攻陷了嗎?
隨即,不等黃塵落下,就聽見有人在驚慌的呼喊:“明軍進城了~~快跑啊~~”
沈誌祥臉色煞白,這才明白,除了西城,明軍也在南城挖掘了炸洞,炸藥一放,城牆飛上天,麵對突入的明軍,城中士兵根本沒有抵抗的餘力。
……
“殺!”
城門口,閻應元揮舞大刀,率領精武營衝入,勢如破竹,無人能擋,漢軍旗士兵紛紛扔了武器,跪地投降。
……
沈誌祥退回公府,試圖頑抗,但閻應元根本不給他這樣的機會,續順公府很快就被攻破,沈誌祥被連同他部下許天寵等人被閻應元生擒活捉。隨即,他們便都被押到了城中鼓樓下。
此時天色早已經大亮,東方升起的太陽照耀著遼南大地,城頭之上,大明的日月軍旗時隔十幾年之後,重新飄揚在金州的上空。
天那麼晴,海那麼藍。
入城的明軍都戴著京營的精鐵圓頭盔,全身披甲,一個個精悍強壯,正是精武營的精銳,此時攻城戰雖然已經結束,但依然有小股建虜在頑固,閻應元分出兩百人,一個小旗為一隊,在城中搜捕殘餘的建虜。
而在鼓樓下,所有的俘虜都已經被押到了,一眼望過去,所有人頭上的辮子幾乎都被割去了,倒不是明軍強迫,而是很多人見事情不妙,在投降之前,就主動割去了辮子,以表明心跡,爭取活命。
沈誌祥雙手被綁,低著頭,神色慘然的進入場中。
“爹!”
忽然聽見有人叫。
沈誌祥大吃一驚,抬頭一看,正是沈永忠和沈永明。他大驚,忙問道:“你們兩人怎麼在這?不是令你們去複州討救兵了嗎?”
沈永忠跪在地上哭:“孩兒路上遇見上了範學士,他說,他自去請救兵,令孩兒回來助爹爹守城……”
沈誌祥愣了一下,跺腳流淚:“範文程,狗賊!天殺的!你要害我沈家斷子絕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