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李嗣業平賊策論(1 / 1)

盛唐陌刀王 夜懷空 1302 字 24天前

十二月九日,紫宸殿日常召開朝參,朝堂上多了幾個新麵孔。

李隆基可能是感覺對李亨有愧疚,遂允許太子賓客,東宮詹事等三人參與內朝。這樣素來單薄的太子在朝堂上的話語權又增添了許多。

韋見素先是奏報了東征元帥榮王李琬在軍中病重的事情,又彙報了高仙芝在陝郡進軍受挫的消息。

李隆基揉著愁眉搖搖頭,這種壞消息他已經聽夠了。

李亨見狀,連忙給東宮詹事盧徇使了個眼色。盧徇手捧著笏板上前半步說道:“陛下,值此動亂之際,正是朝廷人儘其用的時刻,陛下奪情起複郭子儀,又不拘一格起用李光弼,此二人皆將才。但若想迅速平叛,恢複社稷於清平,非調李嗣業帶兵入關中不可。”

楊國忠一聽,連忙跳出來上前叉手反對:“不可,李嗣業素來居功自傲,執掌三鎮期間霸商路以斂財,用私庫犒賞士兵,使三軍隻感其恩德,卻不知皇恩浩蕩。彆忘了之前長安的流言,空穴怎麼可能會來風?他的心是忠是奸誰能分辨?挾帶十萬隴右西涼兵入關中,其勢誰能製。若他效法東漢董卓,社稷豈不危矣?”

盧徇立刻反駁道:“右相所言甚是可笑,李嗣業執掌隴右不過四載,素來賞罰嚴明不偏不倚,開辟商道不過是為了減輕朝廷負擔。李大夫聽聞安祿山叛亂後,立刻命人將糧草分配至各守捉城,嚴備吐蕃之外積極準備入朝平叛。陛下召李光弼率軍入河東,他立刻調撥赤水軍兩萬五千人為其援助。試問右相,陛下在聖旨中並未言明讓李光弼帶多少兵,李大夫卻給他撥去了河西第一軍七成人馬,這是擁兵自重之人所能為?”

楊國忠詞窮,指著他惱道:“你狡辯……你……”

“彆爭了!”李隆基威嚴地揮起袖子說道:“關於召李嗣業率軍入關中一事,延後再議。退朝!”

……

十六王宅太子行宮中,李亨與左相韋見素盤膝對坐在暖閣中手談圍棋。兩名宮婢蹲在銅爐旁,用火筷撥弄爐中的竹炭。

李亨心神恍惚,接連輸了韋見素兩局,等兩人擺子到第三局,韋見素一子斷雙陣,屠了白子一條大龍。他收撿棋子的同時,講棋局也是在講政局:“殿下操之以急了,豈不聞欲速則不達?”

太子心領神會顰眉說道:“可這棋盤之上情勢危機,如何緩緩圖之?”

“今日在朝堂之上,你使盧徇諫言命李嗣業帶兵入朝,不單單是為了平叛,更是為了對付楊國忠。昔日西域商會胡椒案在長安城傳得沸沸揚揚,朝中誰不知楊李二人矛盾加深,陛下豈能不知。他若鐵了心要保楊國忠,勢必會遲遲不準李嗣業帶兵入關中。如今殿下又提前插了一手,聖人他豈能看不出您的意圖?”

李亨麵色微微發白,連忙叉手上前求教:“韋相洞若觀火,還請賜教於李亨。”

韋見素放下棋子淡然笑道:“我也不過是旁觀者清而已,如今形勢已經逐漸對殿下有利,您不做什麼,比做點什麼更有用處。”

李亨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第二日朝參,太子諸人沒有再提起召李嗣業帶兵入朝的事情,隻是探討東都防守事務。如今元帥榮王李琬病重,東征軍就隻是高仙芝說了算,李隆基讓中書省給他下旨,讓他帶兵火速馳援洛陽。

散朝後李隆基讓高力士把楊國忠留了下來,言明讓他到紫宸殿的後殿書房來見朕。

楊國忠最近謹小慎微了許多,雖然他的感覺不是很敏銳,也能夠察覺到周遭的敵意越來越多。

他來到皇帝的書房中,李隆基正盤膝坐在案幾前閱覽奏疏,抬頭掃了楊國忠一眼,將手中的紙張倒扣在案幾上,免得使他透過紙背看到奏疏中的內容。

“國忠,坐。”

他局促地叉了一下手,才坐在斜對麵的胡床上,但不敢將整個人躺進去,隻將屁股挨著邊緣坐著。

皇帝看著他的眼睛,語調緩慢地說道:“如今安賊進逼滎陽,滎陽若陷落,東都則危在旦夕。值此國難之際,朕確實需要一位能挑大梁的將帥,實際上李嗣業帶兵入關中,是遲早的事情。”

“陛下!”楊國忠開口諫道:“李嗣業擁兵太盛,望陛下深以為慮!臣以為要召河西軍入關中,不必非召李嗣業不可,陛下可以繞過他給麾下的各軍軍使下旨,讓他們帶兵渡過黃河,獨留李嗣業在河西守土。”

李隆基皺眉搖了搖頭,從案幾前站起來在書房中踱步,楊國忠也連忙站起,躬身候在一旁。

“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打仗也不像你說的那樣簡單,隨便把幾萬人交到誰手裡就能夠取勝。軍隊中最重要的就是將帥……罷了。”他盯著楊國忠說道:“你應當明白,李嗣業並無異心。長安城裡的那些流言,不過是逆胡安賊施展的奸計而已。他肯讓李光弼幾乎帶走整個赤水軍,足以向朕證明了他的公心。不過,朕依然沒有下旨召他入關中,你應該明白是怎麼回事。”

楊國忠聽罷,眼淚撲簌簌地流淌下來,跪倒在地膝行到皇帝身前痛哭流涕道:“陛下,臣與李嗣業有過節,若他帶兵人關中,勢必不能容臣,臣當如之奈何?”

李隆基轉身過去,從禦案上抄起剛才覆蓋在上麵的奏疏握在手中說道:“他把李光弼打發到河東之後,又給朕上了一道奏疏,名為平賊六策。首當其衝第一策便是讓朕殺了你,以斷逆胡出師之名。他還舉用了漢景帝殺晁錯的例子。昔日漢景帝重用晁錯削藩,觸及諸侯國的利益引發八王之亂,叛軍打著‘誅晁錯,清君側’旗號進攻朝廷。晁錯主持削藩有什麼罪,有罪的是行叛亂的七王、但景帝為了分化叛軍之同盟,使其師出無名,還是忍痛下旨腰斬了晁錯。”

楊國忠尚未聽完這故事,全身早已冷汗連連,跪在皇帝麵前連連叩首,把頭上都磕出了青腫哭訴道:“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若陛下要取臣性命,國忠豈敢不以頭顱相呈。可憐我衷心侍奉陛下多年份兒上,請給我留一個全屍,也切莫將此事告知娘娘,免得使她徒生傷悲,可憐我再也無法在君前聆聽教誨!陛下啊……”

“起來吧。”李隆基將這封奏疏在手中揉搓成了紙團:“朕豈能是那漢景帝,為了安撫叛軍而誣殺賢臣?”

楊國忠感激地連連叩首:“陛下聖恩,國忠永世難忘,這輩子不能報答,下輩子也要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朕隻需你好好做你的宰相,下去吧。”

楊國忠退去之後,李隆基將揉成紙團的平賊六策又抻展仔細看了看,其餘幾策皆觸及要害,他已記了個大概,但第一策實在是與他本心相悖,所以棄之不用,遂將揉搓成團的奏疏扔進了燃燒的銅爐之中。

其實李嗣業在平賊六策中有許多隱晦的暗示和預言,比如說殺國忠一人可救天下人,這句話在奏疏中出現了兩次,隻是將救改為了贖,把天下改為了長安,殺國忠一人可贖長安人。這裡麵長安人是不是包括開化坊的楊家兩位夫人?是不是包括承歡君前的楊貴妃。

可惜皇帝沒有看明白李嗣業的暗示,明明殺一個男人就能辦到的事情,為何非要等被逼到馬嵬驛使得三四個女人香消玉殞,皇帝越下不了狠心往後拖延,楊家最終的結果也越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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