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家兵是有正經編製的,叫林廟守衛司,負責“三孔”的守衛事宜。
守衛司最高為百戶,最低小旗,從上至下都是由孔家人擔任。兵丁除一小部分是孔家家生奴外,其餘多是以“公牌”名義強迫服役的曲阜居民。
這也是為何孔廟、孔林相繼失火後,那些原先擔負看管重任的家兵沒有同起事的“佃農”戰鬥,反而跟著一塊反了的原因。
平日裡,實在是壓榨的很了,難得有人敢帶頭,這幫居民不跟著一塊反才沒道理呢。又許是深夜之中,法不責眾,誰也不知道誰,趁機發泄一下的心理作崇。
現任守衛司的百戶是衍聖公孔胤植的叔伯侄子孫興譽,因為排行第四,所以府內又叫他四公子。
不過這位四公子不住在孔府內,而是住在離孔府不遠的一處大宅中,聽到外麵家奴叫喊走水了什麼的,孔興譽急忙披起衣服出來,結果就看到不遠處的聖公府大火滔天。
“快去救火!”
知道不好的孔興譽趕緊帶上府裡幾十家兵趕往公府,路上卻見無數亂民從四麵八方往公府方向湧去,有手持農具的,有手持菜刀的,有手持木棍的,邊奔邊群情洶湧喊道打死姓孔的。
這讓孔興譽及跟隨他的孔府家兵都是心顫,他們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走水,而是城中發生了暴動。有人當時就打起退堂鼓來,生怕現在去了聖公府會被亂民打死。
孔興譽也慌,眼看亂民黑壓壓的,公府那邊又是滔天大火,怕是聖公已遭不測,且自己就這麼點人去了也鎮壓不住亂民,便有心回去當縮頭烏龜。又想亂民說要打死姓孔的,這曲阜城怕也不能呆,得趕緊出城才是。
然而正當孔興譽準備掉頭回家收拾細軟,帶上妻妾時,後方卻傳來一陣蹄聲,眾人轉身一看發現來了一大群身著甲衣的騎兵。
此時“三孔”的大火把城中早就映得通紅。
孔興譽以為是哪裡來的官兵,大喜之下便奔上前雙手搖擺呼喊:“我是林廟守衛司的,城中亂民造反,還請...”
沒等他把自家名號報上,為首的騎兵已快馬從他身邊飛躍而過,當時孔興譽就覺自個腦門中央好像挨了什麼東西一擊。
“咕嘟”一聲,無比悶沉。
等到確認自己被打了後,孔興譽就覺腦袋沉得厲害,旋即好像有什麼東西遮住眼睛,隱約隻聽周邊滿是驚呼聲,可他偏什麼也看不清。
幾個呼吸後,孔興譽腦袋就暈乎的厲害,怎麼也站不住,“撲通”一聲雙膝落地,身子一軟,倒在地上腿肚子直打抽。仔細一看,他那腦門中央被紮出了一個血窟窿來。
李延宗一槍刺死不知道是誰的家夥後,看到前方還有幾十人朝他望,也不出聲,紅纓槍尖一挑就朝那幫人衝去。
“快跑!”
眾家兵叫李延宗這架勢嚇的撒腿就跑,等李延宗縱馬奔至時,哪還有一人。
“延宗,彆傻愣著了,快去聖公府,大事要緊!”
帶人馬趕上來的李元胤猛甩一鞭,勒騎直奔大火滔天所在。前方有無數亂民擋道,李元胤卻不降速,隻在馬上呼吼:“不想死的讓開!”
“不想死的讓開!”
數百騎從街道上衝來,蹄聲震人,聲勢更是驚人。亂民以為是官兵來鎮壓他們了,哪個敢擋在前麵,發一聲喊四下逃去,大多溜回家了。
到得正在起火的衍聖公府大門,李元胤翻身下馬,拔出長刀喝令部下堵住大刀,將院牆外的亂民逐走,同時也不令府中人出來。
“有救了,官兵來了,官兵來了!”
大門後有孔家人聽到馬蹄聲,從牆上往外看發現來的是一隊官兵(淮軍兵服大多繳獲自明軍),直覺來了救星,急忙打開大門。
聖公府二管事孔元全謝天謝地的上前就要哭謝官兵來的及時,李元胤卻抬手一刀將這孔元全砍倒在地。動作之快,孔元全到死也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
“你們乾什麼!”
跟在孔元全後麵的一孔姓家兵驚愕,不待反應過來,李元胤又是一刀將他整個右手從肘部整齊砍下,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那孔姓家兵驚恐睜大雙眼,見鬼似的看著地上還在微微動著五根指頭的自家斷掌。
府內一眾家兵都叫看傻,均是不知道官兵怎麼不是救人反而殺人的。
“殺!”
李元胤長刀一揮,頓時上百人揮動長刀湧入殺向那幫孔府家兵。
隻不過在曲阜城中耀武揚威的孔府家兵哪是這幫淮軍精銳的對手,不一會就被砍倒好幾十人,餘人大喊“官兵殺人”,驚恐往各處逃奔。
大隊淮軍陸續趕到,在高進等人的指引下相繼封鎖孔廟、孔林,孔府,原先群情激昂的曲阜居民漸漸都冷靜下來,在發現進城的官兵隻是叫他們回家並不殺人後,這幫居民哪還敢再去衝什麼聖公府。
曲阜知縣孔元慶在三孔失火,居民暴亂後一直就躲在衙門裡不敢出來,等到衙役說官兵來了,亂民散了後,這才鼓起勇氣帶人準備去聖公府救火,可衙門大門剛打開,外麵就是上百把刀劍對著他們。
在陳不平等人的簇擁下,陸四來到孔府,首先看到的就是大門上高掛的“聖府”門匾,陳不平在邊上低聲說是嘉靖時奸相嚴嵩手書。
“嚴嵩的字不錯,是個寶貝,回頭拆下帶走,拿去江南看有沒有人要。”說完,陸四翻身下馬。
卻見外甥延宗同李元胤兩人傻乎乎的站在那,而聖公府裡的大火還在燒著,不由氣的大罵:“你們還不帶人去救火!”
“啊?噢!”
兩個年輕小將這時才反應過來,慌忙帶部下開始撲火。
“齊寶!”
陸四又叫來齊寶,“你帶人進去搜,那個什麼聖公,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明白?”
“明白!”
齊寶應聲帶了一隊人衝進府內。
陳不平見這火不小,便道:“都督,衍聖公多半死於大火之中了。”
“死了最好,省得麻煩。”
陸四隨口說了句,負手走到二門,發現二門上懸著一塊“聖人之門”的豎匾,陳不平的博學又派上用場了,說這塊匾是當年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的手書。
“六十二代衍聖公孔貞乾是李東陽的外孫,建昌侯張延齡的女婿。”
“嗯,把這匾也拆下來一塊拿去江南賣。”
陸四對這些官宦人家的關係不感興趣,他關心的是李東陽的手書能賣多少銀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