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教子無方,臣有罪!”
67歲的祖大壽“撲通”跪倒在地,老淚縱橫,連連叩首。
“龍生九子尚且不同,王爺豈可因祖可法降賊遷怒祖大壽?”關鍵時候替祖大壽說話的是內弘文院大學士、議政大臣寧完我。
說起來祖大壽當年降清同太宗皇帝對其無比賞識有關係外,也因了寧完我同已在去年病逝的鮑承先之功。
當初祖大壽於大淩河城、於錦州城兩次降清,說降的便是寧完我同鮑承先。另外一個功臣石廷柱已在山東陣亡殉國。
寧完我此時不單純是替祖大壽說話,更是想以此提醒攝政王祖大壽的重要性。
且不說祖大壽是漢軍正黃旗的固山額真,也就是漢軍正黃旗主,且隨英親王南征的吳三桂是祖大壽的外甥,就是如今漢軍八旗三分之一的高級將領都是祖大壽的舊部,如張存仁、韓大勳、張洪謨、方獻可等。
兵力上,祖大壽舊部及原遼東明軍占了漢軍八旗的三分之二,餘下三分之一是尚可喜同耿仲明部。
而祖大壽長子祖澤潤現在招撫南方總督洪承疇麾下率軍死守滄州,次子祖澤溥領軍隨豫親王討伐流竄在京東的順賊,因此若因一個從子祖可法降順便遷怒祖大壽,甚至治罪於他,必會引發漢軍八旗的大地震。
便是當年祖大壽的那些舊將不反,他兩個在外帶兵的兒子反了,也會讓本就岌岌可危的局麵變得更加危險。
洪承疇在滄州可是苦苦支撐,山東順軍將那滄州圍得水泄不通,被圍二十天來,城中死傷慘重,已近斷糧。
隨著河南全境的淪陷,順軍東西兩路大舉攻進北直,太宗年間大清第一謀士寧完我不得不承認一點,那就是當初攝政王多爾袞用兵確是過於激進冒險。
如今大賊李自成是死了,可又有原淮賊首領陸文宗繼任李自成之位,聚攏凝聚賊兵,於大清最薄弱之處將八旗將士一刀兩斷,使得清軍失去席卷天下之勢,一下從占儘優勢的攻方變成了處處不利的守方,局麵變化之快比之當初的賊順入北京還要嚴重。
“大勢”不在,那漢軍八旗及新降的綠營官兵自是心存觀望,此人之常情,非人力可及,非意念可阻。
眼下京師左近兵馬除了兩萬餘真滿外,其餘三萬人馬都是漢軍及少量綠營,真要因為祖大壽鬨出漢軍與大清決裂,大清恐怕連關外都去不得了。
多爾袞也知道祖可法降順這事不能怪祖大壽,之所以如此失態,全是因為河南那幫狗賊降順之舉導致陝西順賊一下就殺進了北直隸,而他攝政王現在根本沒有兵馬抵禦從保定入寇的順賊。
一個多月前,流竄在京師左近的順賊在前明將領高傑的帶領下攻破了通州城,隨後屠城,致死軍民三萬餘人。
此消息震動京師,可就在多鐸大軍回返之時,攻破通州的高傑賊軍又棄通州東進永平一帶,甚至還有一部賊軍衝破山海關東進寧遠、錦州,如他們之前在北直所做所為一般,所過之處屍堆如山,從關外遷進關內安置在永平四府的漢民百姓不是隨賊軍起事,就是被賊軍屠戮。
高溫之下,屍體難以處置,導致京東地區橫生瘟疫,遷安、盧龍二縣部分地區人不及近,就臭不可聞。
而那賊軍自身也被瘟疫所染,被迫一部出關東進,一部則西進昌平在懷來、保安等地活動,從活動跡象上來看,就如同圍著北京城畫了一個大圈,狡猾至極,始終不與清軍主力對戰。
為了將這支困擾京畿重地的順賊騎兵絞殺,多爾袞不得不令多鐸部抽真滿漢軍分彆追擊,結果多鐸部兵力剛出,南方洪承疇急報山東淮賊從臨清、清州、濟南三府分彆北進。
此淮賊首領據聞是原賊首陸文宗侄子,與先前北寇高傑部賊兵不同,此股賊兵北上之後遇城攻城,遇水搭橋,設官安撫,收攏難民,軍令嚴明,儼然就是一支北伐大軍。
因北直綠營大多被高傑賊兵所破,洪承疇、張存仁、祖澤潤、盧興祖等無兵可禦,隻得死守重要城池,期以一座座堅城遲滯山東淮賊進軍速度,為北京方麵爭取時間。
相較流竄的高傑部破壞嚴重,從山東北上的淮賊不斷攻占城池才是對清廷最大的威脅,因為隨著一座座城池的丟失,北京將徹底淪為孤城。
為此,多爾袞不得不糾集真滿漢軍南下,可是這邊剛剛作了部署,那邊河南卻來急報,順軍東西兩路共同北寇,若清軍集重兵於一咱,則另一路保不住。若分兵同禦兩路,則兵力分散,根本無法與擁兵眾多的順賊相抗。
唯今隻有盼那河南巡撫羅繡錦等人能為朝廷分憂,堵住西路順軍。不曾想,羅繡錦、劉芳名、祖可法等人竟是降了賊,賣到黃河以北府州縣儘數淪陷,西路順賊從彰德沒有任何阻攔殺進保定。
駐防保定的明安達禮部雖有蒙古八旗兵五千餘人,但前番羅繡錦報稱西路順賊有步騎十數萬人,區區五千餘人又哪裡擋得住!
真是噩耗頻傳,攪得多爾袞胸中難平,恨意難消。
聞訊趕來的正黃旗內大臣冷僧機給多爾袞帶來了另一個壞消息,鄭親王濟爾哈朗同饒餘郡王阿巴泰進宮去了。
“我這兩位好哥哥想乾什麼?削我的權,還是要大清退出關內?”多爾袞微哼一聲,根本不用派人去打聽他就能猜到濟爾哈朗同阿巴泰安的什麼心思。
“王爺,千萬不可出關啊!”
兵部侍郎金之俊是前明萬曆四十七年進士,在崇禎朝官至兵部右侍郎,降清之後仍為原官。
此人於一眾降官中頗有本事見地,上書請求召京畿附近的巡按及監司以下的官員前來為大清效力,並最先上書多爾袞指出山東同河南的重要性,認為可以不必一兵一卒就能招撫二省。
事態本如金之俊所料,派往山東的總督王鼇永同巡撫方大猷就靠大量空白委任狀撫來魯地,可誰也不曾想南方的淮揚義軍去從徐州北上,不但將山東奪了過去,還陣斬了肅王豪格同恭順王孔有德,使得魯地轉眼成了賊據之地,且淮賊以山東為基極力騷擾北直,燒殺搶掠,讓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北直糜爛一片,錢糧難籌,人丁難征。
北京,是絕對不能放棄的!
金之俊一針見血指出若放棄北京出關,於大清絕對是滅頂之災。
但若不放棄北京,又如何解此順賊東西兩路並進的困局?
“禦駕親征!”
金之俊建議的“禦駕”不是才九歲的小皇帝福臨,而是皇叔父攝政王多爾袞。
“集中京畿所有將士,尋賊之主力決戰。”
正白旗內大臣蘇克薩哈支持了漢官金之俊的意見,甚至搬出當年明朝大舉攻打建州,太祖以“任你幾路來,我隻一路去”的策略破敵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