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奴軍乃是由參加漢中抗清大會的陝西各路義軍出兵組成,兵員12000餘人,披甲率兩成,以孫守法為總兵,白天爵、何可亮為副將。
因殺奴軍兵源組成複雜,戰鬥力較低緣故,大順監國未令殺奴軍同順軍西路軍主力一起東征,而是命該部由河南懷慶北入山西境內,一方麵牽製山西清軍,另一方麵呼應自晉西突入山西的延安總兵李元胤、神木副將王永強部,以完成對山西地區的光複。
原駐守在大同的薑驤部被清廷調往西北,駐守太原的葉臣部5000滿洲兵回調北京後,山西清軍的守禦力量就極其薄弱,且順軍主力吸引牽製了清軍主力,因此陸四不認為清廷的那位山西巡撫吳惟華能翻出什麼泡泡來。
在給殺奴軍總兵孫守法的軍令中,陸四曾指示要重點打擊晉商勢力。
本意上,大順監國闖王是希望殺奴軍能夠打擊以八大家為首的漢奸勢力,徹底為中國拔除這顆毒瘤,但是軍令具體執行時由於種種原因難免擴大化,或者說走了樣。
最後形成了殺奴軍每至一地先殺商人的惡劣現象,個彆將領甚至連小販也一股腦抓捕,這就導致澤州、潞州等地的“商業”陷入停滯,百姓日常生活用品都無法購買,一些地方甚至連煮飯的柴火都沒的買。
典型的糾枉過正。
二州民間怨聲載道,都說大清在時百姓還能活,大順來了百姓連飯都沒的吃。
原清朝河南右參政、降順後被任命為河南布政使的袁有龍聽說澤、潞等地發生大殺商販之事後,深覺殺奴軍此舉會讓大順在山西人心儘失,便將此事密奏監國闖王,意請闖王下令約束殺奴軍濫殺之舉。同山西澤州接壤的懷慶知府田文啟也有相關塘報遞到監國行營,內容同袁有龍的大致相同。
行營書記薑學一將二官奏本整理,並附評語,大意是殺奴軍進入山西的所做所為,有違監國本意,純是該部個彆將領私自所為,因此當予以訓斥並行禁止。
陸四看後,卻將薑的評語撕去,親自提筆寫道:“聞晉商富庶者家財可敵國,然此輩多辜負國家,有負民族,今著孫守法、白天爵、何可亮等嚴加探查,寧殺錯,不放過。”
薑學一不解,監國此令豈不是變本加厲,難道監國不知殺奴軍已經導致山西百姓對大順不滿嗎?
“何以解憂?唯金銀耳。”
監國毫不掩飾對晉商家財的貪婪之心,即將登頂的陸四天王也很缺錢。
而那晉商的千萬家財正是最好的洋河大曲,能讓他陸四天王安心睡覺。
要不然,攻破北京,正式建國,軍政一統,無論是民生恢複還是功臣封賞,陸四總要拿錢出來。
錢,從何處而來?
流賊叫搶,大碗喝肉,大塊吃肉;
官兵叫繳,充入國庫,建設國家。
“市麵蕭條總是暫時之舉,糾枉必先過正!”
陸四倒也不是真的不讓山西沒了商業,那個清廷的山西巡撫吳惟華不是要降大順麼,待此人歸降後山西之事自會慢慢調整。
但調整之前,山西一定要人頭滾滾,大院也好,祖宅也好,古城也好,統統過一遍刀。
以晉之奸血奠大順萬世基業。
......
範家兒媳劉氏呆呆的坐在堂內,邊上站著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鬟。
夜已經很深了,劉氏卻遲遲不願睡去。兩個小丫鬟年紀小,努力忍著瞌睡,不時偷偷轉過臉去打個哈欠。
打了三更後,在範家生活了一輩子的陳管家見少奶奶這麼呆坐也不是回事,便進到堂內勸道:“少奶奶,您還是先去睡吧,省城真要有什麼消息過來,有我在這侯著,您放心就是。”
一個叫小娥的丫鬟也勸道:“少奶奶,您還懷著身子,可不能這樣熬,還是趕緊歇著吧。”
劉氏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仍舊沒有做聲。她看著三十許人,容貌甚美,但體態有些柔弱。
“省裡,府裡都要使銀子,不管花多少銀子,都要確保咱們範家沒事。”
劉氏一臉憂心。
陳管家遲疑了一下,道:“少奶奶,不是沒往上送,可是那些官都不敢收,說這回山西真的要變天了,咱們範家替大清辦了那麼多事,巡撫大人都罵咱們範家是漢奸...”
“我家是漢奸,他巡撫大人就不是漢奸!”
劉氏的聲音裡有說不出的悲憤,陳管家怕少奶奶傷了胎氣,不敢再開口說話。劉氏氣一會,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陳管家還想再勸,劉氏卻隻是擺手,陳管家不敢再做聲,悄悄退下。
兩個丫鬟看到管家下去,都是失望,兩人心裡發苦,天知道少奶奶這要呆到什麼時候。
劉氏一手扶著頭又獨自坐了好一會兒,突然起身在祖宗牌位前跪下來,低聲禱念道:“範家曆代祖宗在上,範門劉氏今日在此虔誠禱告祖宗在天之靈,保佑我範家闔門安康!”
劉氏禱念完,略覺心安,丫鬟扶著她站起,突然沒來由的心裡一痛,不禁一陣恍惚,似覺天要塌了般,嚇得腿一軟,複又跪下,又手合掌道:“列祖列宗,想我範家,經商一百年來,從沒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這偌大家業全是老爺白手起家,一個子一個子攢出來的...
老爺、大爺天天往外花銀子,鋪橋修路,舍粥給錢,又廣修廟宇,給菩薩鍍金身,哪個不說咱範家仁義、信義!...憑什麼我範家要遭此厄運,我範家要是敗了,那是再無天理....”
劉氏一邊禱念著,一邊流著眼淚虔誠的望著牆上那一排排供奉著的畫像。
畫像都是範家曆代祖宗,隻是三年多前這些畫像還是漢人的衣冠,現在卻都變成了滿人的衣冠。
這是因為大清攝政王賜準範家可穿滿洲衣飾,所以自覺光宗耀祖的範家家主範永鬥特意請畫工將曆祖曆宗的像都重新畫了,一一給畫像中的祖宗們加了辮子。
畫像兩側各有一根柱子,左側柱子上是孔聖訓話,謂:“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否亦為之。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
右側是範家的家訓——“經商先做人,做人先修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