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橙黃綠青藍紫,
誰持彩練當空舞?
淮揚陸文宗!
此時的大順監國闖王騎於駿馬之上,遠眺前方。
紅旗,高一功第九鎮;
白旗,藺養成第十鎮;
黃旗,辛思忠第十一鎮;
藍旗,趙忠義第十二鎮;
黑旗,賀珍第十三鎮;
紫旗,馬科第十四鎮;
青旗,黃昭之鐵甲衛;
綠旗,胡茂楨部騎兵。
另有祖可法、蔡士英、王世選、張朝麟等原漢軍八旗、綠營降兵無旗,但臂皆紮紅布,脖係紅巾。
此役陸四集中了順軍西路軍主力,連同胡茂楨部騎兵、漢軍綠營降兵近七萬人,是被圍的清軍總兵力的兩倍多。
而此前,陸四一直避免同清軍決戰,因為他認為想要全殲清軍,己方至少要集中四倍於清軍的兵馬。
但現在,不需要那麼多人去堆積勝利。
因為,多爾袞死了。
因為,清軍失去了鬥誌。
因為,勝利的天平已經完全倒向大順。
大勢之下,以勢即可製人。
看著東南西北一支支向清軍大營開去的兵馬,看著那一麵麵旗幟,陸四心頭暢快。
這也是他來到這個時代親自指揮軍隊數目最多的一戰。
說實話,要不是有賈漢複、高一功等協助,陸四對指揮如此多的兵馬集團作戰還是有些吃力的。
韓信點兵,多多益善,換他陸四,卻是已儘全力。
“驅逐韃虜、恢複中華”大旗下的陸四胸中有萬丈豪情。
這一次,沒有將軍令;
這一次,沒有大碗酒。
但這一次,順軍上下卻有著從未有過的信心,哪怕是歸降的漢軍綠營此時對過去的真滿洲大兵也建立了心理上的絕對碾壓之勢。
如同當年奴爾哈赤最初起兵時,建州辮子兵對明軍有著本能的、發自骨子裡的畏懼。
但隨著不斷的勝利,辮子兵對明軍再也不再恐懼,反而皆以割取明軍首級為榮,甚至一人能追趕十幾明軍甚至更多。
今天的順(淮)軍儼然就是當年建州的翻版。
兩三個辮子兵就能攻下一座城池的曆史,結束了。
漢人,不醒則已,醒則驚天動地。
“今日長纓在手,誰於我縛蒼龍!傳我軍令,”
陸四的右臂堅定右力的抬起,諸將同行營一眾旗牌親兵聚目凝視,等來的卻是這世間從未有過的軍令。
“砍他媽逼的!”
陸四的右臂重重揮下。
“呼!”
行營書記薑學一張了張嘴,心道這位大順監國闖王還真是不改流賊本色...啊,不對,是農民本色,不過這似乎才是真豪傑當有的英雄氣啊。
“砍他媽逼的!”
伴隨著號角聲,闖王的軍令被上百名縱馬奔馳的傳令兵傳達到每一名順軍將士耳中。
從軍官到士兵,每一個聽到此軍令的順軍將士無一不是愣了一下,繼而爆發歡呼聲。
這才是我們的闖王!
“闖王有令,砍他媽逼的!”
曾於太原大敗順軍大將陳永福的原清漢軍正黃旗甲喇章京蔡士英呼了口氣,拔刀帶領所部數百人向著清軍大營撲去。
王世選動了,張朝麟動了,祖可法也動了。
數千原漢軍八旗兵並部分綠營降兵從東側向清軍發起攻擊,讓人稱奇的是這些第一波發起衝鋒的“炮灰”們竟然沒有半點畏縮,反而勇猛的很。
祖可法部推了十幾架看著像是投石車的東西,但卻沒有石頭,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遠處的清軍也看到了那些高高木架,正當他們驚疑那是什麼武器時,“轟”的一聲震動了平原,掩蓋了所有人的喊殺聲,騰起的黑煙,十數裡外涿州城看得一清二楚。
一聲又一聲,接連數次爆炸響起。
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很強,以致已經上馬準備發起反擊的額爾克直接被掀翻在地,站起來時,這位梅勒額真的鼻子和耳朵都在往外滲血。
是保定城順軍曾經使用過的藥包!
投石機投的不是石頭,而是闖王包。
好像彈弓一樣,一個個藥包燃燒著火焰砸向了清軍大營。
耳鼻出血的額爾克還算好的,很多位於爆炸中心的八旗兵直接被撕成了數片,沒被扯開的也是真正的七竅流血,就算沒倒看著也跟個木頭樁子一般。
爆炸揚起的黑煙和灰塵就好像地龍滾過般遮天蔽日,伴隨著爆炸衝擊波的是無數鐵釘和鐵片,仿佛是拉滿弓弦的利箭一般“嗖嗖”的四下飛射,中者非死即傷。離的近更是直接從身體穿過,帶出的血洞裡連骨頭都砸得稀巴爛。
祖可法改進了闖王包,這位漢軍降將在闖王包外圍又裹了一層以鐵釘、鐵片製成的“鐵衣”,隨著闖王包的炸開,鐵衣立時轉化為奪去人性命的厲器,漫天飛舞,如天女散花。
人的、馬的,到處都是碎屍,內臟肝肺、殘肢斷臂到處都是。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遠遠壓住了嗆人的火藥味,讓人吸上一口胃中都如翻江倒海般。
木柵被摧毀一片,帳篷被掀翻無數...
死了的八旗兵硬挺挺的或趴或躺,沒死的則或哀號,或捂著傷口滿地打滾。
受驚的戰馬發了瘋,再也不受主人的控製,撒開雙蹄狂奔,遇人就撞。
黑煙中沒死的八旗兵,駭得都忘記順軍正在朝他們殺奔過來。
“救我,救我!”
被爆炸掀翻上天又重重落下的錫翰忍著巨痛,痛苦的朝周圍的同伴叫喊。可是同伴們這時都叫爆炸驚了魂魄,跟無頭蒼蠅般亂跑哪裡顧得上他。
“阿瑪,你忍著,我來救你!”
錫翰年僅13歲的兒子額納海聽到了阿瑪的求救聲,父子連心,奮不顧身從驚慌的人群中衝到了阿瑪身邊。
他的阿瑪腰身以下被一匹死去的戰馬壓著,痛苦的用雙手撐著上半身慘叫著。
“阿瑪,孩兒來救你,孩兒來救你...”
額納海的聲音滿是哭腔,阿瑪的每一聲慘叫都讓小小年紀的他心如刀絞。
可是他怎麼也抬不動足有他身體幾倍重的戰馬,淚水奪眶而出的他隻能在那用還有些稚嫩的聲音尖聲嘶喊:“誰來救救我的阿瑪,誰來救救我的阿瑪...幫幫我,幫幫我....”
額納海的聲音很大,可並沒有人聽見,因為營中的爆炸聲還在持續。
而聽到他聲音的那些滿洲叔叔們都在地上滾著,掙紮著...
一個臉上布滿鐵釘的什得拔無力的靠在半截柵欄上,呆呆的看著哭喊讓人救他阿瑪的額納海。
“阿瑪,你堅住住,我去找阿牟其!”
額納海能想到的就是他的叔叔畢佳索了,視線中卻沒有叔叔的身影。
風一點點的吹散黑煙,順軍的火藥包沒有再擲進營中,但他們的喊殺聲越來越近。
“額納海,你快走,不要管我!”
錫翰痛苦的推開了13歲的兒子,他的大兒子死在了山東,他不能讓這個小兒子也死了。
“快走!”
錫翰使勁想將自己的腿抽出來,然而怎麼也抽不動。
他真的沒有力氣了。
他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
“阿瑪,你彆急,彆急...”
額納海是個孝順的孩子,雖然他才13歲,但他已經是一個有一年軍齡的優秀八旗兵了。
牛錄裡的人都說他比他那個隨肅親王戰死在山東的哥哥要厲害,而哥哥死的時候隻有12歲。
“快來人救救我阿瑪,救救我阿瑪!”
額納海不停的喊人,不停的喊人,終於他的聲音引來了兩個牛錄的大爺。
“怕是沒救了。”
沙爾虎達見錫翰已經昏死過去,不打算將這個已經戰死的同伴弄出來。
雅爾璧希也不想浪費力氣,尼堪賊人馬上就要衝進大營了,得留著力氣殺敵。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小額納海看出兩位大爺好像不肯幫他救阿瑪,急得跪在他們麵前不斷磕頭,腦袋都磕破了。
“唉!”
看在小額納海如此孝順的份上,沙爾虎達同雅爾璧希再是鐵石心腸也過意不去,便咬牙去抬那戰馬,二人漲紅著臉同時喝喊用力,總算將戰馬的身子抬了一點出來。
“快把你阿瑪抱出來!”沙爾虎達大喝。
“噢!”
額納海趕緊蹲下身拉住阿瑪的一條胳膊,用儘吃奶的力氣將阿瑪往外拖。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阿瑪出來的同時,他卻整個人向後倒去。
顧不得後腦勺的疼痛,額納海趕緊起身去看阿瑪,這一看卻讓他“啊”的一聲再次尖叫起來。
他阿瑪的兩條腿早就斷了!
突然沒了重物擠壓,錫翰的兩條腿好像充滿血的皮球被戳破,血液如噴泉一般狂射了出來,噴的沙爾虎達和雅爾璧希滿臉都是。
這兩位滿洲大爺也都是呆了。
錫翰死了,他的臉很白,很白。
“啊...呃...”
接受不了阿瑪之死的額納海失心瘋的叫喊起來,從地上撿起阿瑪的戰刀向著遠處殺過來的尼堪衝了過去。
他要為阿瑪報仇,他要為哥哥報仇!
瑪法說過,馬佳氏沒有懦弱的人!
一個腦袋光禿禿,脖子上係了一條紅巾的尼堪一矛就將額納海戳翻在地,好像得到一個曠世奇珍似的,這個尼堪迅速蹲下摸出匕首就去切割額納海的人頭。
這顆人頭,能讓他馬大奇成為真正的順軍好漢。